谢怀章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看着他,羡慕得要命。
“你不用吃饭吗?”柳池在风卷残云消灭掉那些食物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
谢怀章摇了摇头,什么也没动。
在柳池休息好了之后,他们两个便面对面坐在椅子上,柳池手里捧着杯茶,一边吸溜着一边问他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谢怀章跟他讲完之后,柳池倒是惊讶了:“你这家伙,比我想象的还能干啊。”
谢怀章就笑了笑。
他似乎没有前几天爱说话了,可能是这几天累到了。
柳池默默地想道。
然后他就看见有细细的血线从谢怀章的鼻子里流出来,并不是那种鲜红的血,那血的颜色是近乎发黑的暗红,更近似于黑褐色。
谢怀章从前也会流血,但好像并不是这种颜色。
柳池看着他似乎习以为常的血擦掉,心中涌起了一种怪异感。
“你没事吧?”他问道。
“不用担心,我就算死也会等到皇帝的封赏旨意下来之后再死。”谢怀章笑了一下,答道。
柳池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他和谢怀章向来是很懂彼此的,但他觉得自己现在不怎么懂谢怀章。
“你是不是……要死了?”他小声问道。
“嗯。”谢怀章抬眼看着他,“刘太医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吗?”
“可是我觉得你前几天身体还变好了。”柳池突然感觉心里有些难受,“是不是因为这几天你……”
“不,”谢怀章靠在椅子上,微笑起来,“你不知道我前三天过得有多好,柳池,我这辈子最好的日子就是那三天了,虽然这么说不太厚道,但我真的多谢你把自己累倒了,不然我还得不到这样一个机会呢。”
“啥?”柳池刚升起的那一点伤感顿时消失了。
接下来柳池也并没有回睿王府,他在把自己累倒之前真的几乎已经完全了绝大部分事务,剩下的也在那三天里被谢怀章给收尾了。
柳池就专心致志地呆在承亲王府陪着谢怀章。
谢怀章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他并不太能吃得进东西,只能喝一点刘太医给他配的药汤,柳池在仆人给他擦洗身体的时候看了一眼,才惊觉这人居然已经瘦到了如此地步,简直像是套着一层人皮的骨架。
但他还是活着,甚至每天会跟柳池说说话。
内容大概是骂狗皇帝是不是也快死了,这个封赏的旨意怎么这么久还下不来。
直到那天上午,报信的人强敛着喜意骑马奔来承亲王府找到柳池。
“柳公子,关于霍大将军的封赏下来了!”
柳池只听他这句话,就明白霍宗青这一次越了起码两阶,已经从镇东将军变为大将军了。
“封镇东候,封镇军大将军!”
武将封侯,镇东候,是超品(超过一品),镇军大将军,正一品。
霍宗青从原本的二品镇东将军,乡男爵位,一跃成为整个京都权贵圈最顶级的存在。
哪怕是柳池早有心理准备,也被这封赏砸了个头晕眼花。
皇帝这也太舍得了!
舍得的简直令人害怕。
“那赏了武威王什么?”柳池连忙问道。、
“只赏了些奇物和尊荣待遇。”
也就是说几乎等于什么也没赏。
柳池这才放下心来,看来这一次霍宗青超规格的提升,是武威王和皇帝协商交换的结果。
他又跟报信的人问了几句,这才收拾好情绪,转身去卧室找谢怀章。
谢怀章躺在床上,久违的有了精神,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看着柳池,问道:“是不是封赏下来了?”
“嗯。”
“霍宗青封的什么?封伯?还是真的封侯了?”
“镇东候,还有镇军大将军。”柳池老老实实地答道。
谢怀章就点了点头,目光移到床幔上。
柳池十分紧张地盯着他,生怕他下一秒就咽气了。
结果谢怀章笑了一下,轻声道:“狗皇帝可真舍得啊……”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谢怀章将死,说话却是越来越难听了,狗皇帝这种话在家里随口就来,也就是这边所有人都被柳池从上到下清理过好几遍,不然早就被告发全家拉去菜市场砍头了。
“这样一来,伐赵应该就可以说是结束了对吧?”谢怀章又看向柳池,问道。
“嗯,大军已经在回返的路上了。”
“那睿王这一次也会论功行赏吗?”谢怀章又问。
柳池愣了下,然后答道:“如果论功行赏的话,肯定是我头功,你第二。”
这是实话,虽然一直以来柳池都是绝对的核心,但如果不是谢怀章帮他用人,他也坚持不下来。
谢怀章就笑了,他伸手抓住柳池的袖子,有些艰难地问道:“所以哪怕我这样的身体拖累,也能在论功行赏的时候,说一句仅次于你吧?”
“嗯。”柳池点点头。
谢怀章就哭了。
很多的眼泪一下子就从他的眼眶中涌了出来。
“柳池……柳池……”谢怀章死死地攥紧了他的袖子,“我真的……很羡慕你啊……”
柳池愣着被他这样攥着袖子,呆呆地看着他。
谢怀章大约像是要把这一生的泪都在这一会儿流尽了似的,他哭着说:“我活了二十多年……一事无成……我不比你差啊……柳池……”
二十二年来,惊才绝艳,一事无成。若是只有他自己倒还能顾影自怜,但他早早的就认识了柳池,那个才华丝毫不逊于他、那个无论文武都碾压众人的柳池,那个无论被怎么摧毁都能重新发光的柳池。
这个始终被柳池当成知己当成最得力盟友的男人,此刻哭得像是个孩子:“我也想骑马……也想射箭……也想去爱什么人……我想变成你啊……柳池……柳池……”
“让我变成你吧……柳池……柳池……”
柳池呆呆地看着他恸哭,心中升起了一种难言的酸涩和痛苦。
但谢怀章很快就不哭了,柳池默默地用帕子给他擦干脸侧的泪,便听他道:
“其实我也没资格这样对你说,”谢怀章的声音已经嘶哑,“其实从我知道你开始,我就很嫉妒你,我无数次都想过,要是我能拥有像你一样健康的身体,我会怎么样……”
“你当初出事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幸灾乐祸,全世界最不希望你好过的就是我。”
谢怀章看着柳池的表情。
并没有他期待中的愤怒或者厌恶,有的只是痛苦和怜悯,那是一种什么都拥有的人,对即将失去一切包括生命的人的包容和怜悯,甚至那痛苦也是为他的。
谢怀章眼中就升起了更大的悲哀,他松开了柳池的袖子,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似乎笑了,又似乎在哭。
卧室里很安静,安静到柳池几乎要以为他已经去了,正想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谢怀章却突然发出了声音:“叫怀颂进来。”
柳池于是去叫了谢怀颂,等他带着人进来的时候谢怀章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丝毫看不出刚才的狼狈。
他本以为谢怀章是要跟自己的弟弟说什么话,结果就听谢怀章吩咐道:“怀颂,给你嫂子跪下。”
谢怀颂就乖乖地直接在柳池跟前噗通一下子跪下了,把柳池吓了一跳。
“给你嫂子磕三个头,以后我死了,你就把他当成我。”谢怀章吩咐道。
谢怀颂眼圈一红,抿着嘴给柳池磕头。
柳池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人都给吓傻了。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同意跟你成婚吗?”谢怀章笑了笑,“就是为了今天啊……我要让你一辈子给我承亲王府当牛做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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