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况道:“你还病着,都不找个大夫看看就出去要饭了?”
“……”一时间,程如一竟找不出合适的表情来,心想严况这张嘴,怕是被自己带坏了。
原来贫嘴的传播度极高啊!
程如一诚恳道:“严大人。你还是以前沉默寡言的样子,更俊……更好,更……更有深度。”
“恩。”严况应了一声:“回榻上歇着吧。”
醒了这一会儿了,程如一才觉冷,搓手道:“那怎么成?你还饿着肚子,再说了……我亲自下厨,严大官人真不赏脸?”
说着,程如一挽起袖子,两人一同往院子走去,严况先开口道——
“你做的?”
“那当然。”
“竟然不是要饭要来的。”
“……”
程如一破罐破摔道:“啊对对对,是我讨的泔水……你别吃,你别吃啊!”
两人言语之间,小院又升起火光,炊烟袅袅,映的圆月如梦似幻。
严况拿起软米油糕咬了一口,放凉了些,一口下去外皮软塌不够酥脆,内里还算软糯,但却吃不出什么味道。
“手艺不错,可以开店了。”严况嚼着油糕,违心夸赞道。
程如一挑眉:“这可不是我做的,是隔壁大姐儿送的,说是枫州特色。你先前四处公干,难不成没吃过?”
严况摇头。说起公干,无非是杀人拼命,他甚至没时间好好看一看那些地方,更何况当地美食。
“我懂……太忙了是不是?没事儿,这不是辞官了么,往后慢慢补回来。”
程如一说着话,一边儿用垫布将热好的菜和馍馍端上了桌,不忘打趣道:“来来来,粗茶淡饭,没酒没肉……小地方就能买到这些了,万望大人不要嫌弃啊……”
“这双落笔冠绝天下的手做出来的菜,严某可要好好品尝一番才是。”
严况打趣着落座,伸手去提筷子,掌心的伤才凝了痂发着紧,多少有些展不开手。
程如一瞧见了,多少觉得有些滑稽,若笑出来又好像不太仁义,只好憋着笑道:“严大人,我帮……”
“不用。”严况有些尴尬,还是坚持的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
程如一投来期待的眼神。
严况却愣了愣,又夹了一筷子塞进口中。
菜入口中……严况竟没吃出任何味道。
方才那油糕他便没吃出滋味,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许久未曾进食,亦或是吃的太快……
思绪间他又夹了一口菜,吃到嘴里依旧是没有任何味道。
严况心道:哪怕是生嚼了树叶生肉,也该有个难吃的味道才是。如今食物在自己口中,不是缺盐少油,而是……毫无滋味,好像自己在咀嚼一块浸了水的宣纸。
不对,纸也是有味道的。
严况连忙用手指夹住一块馍,又咬了一口。
“怎……怎么,我做的那么难吃?”
看着严况眉头紧锁,程如一也不自觉跟着皱起眉头,心道就算不合他胃口,应该也不至于……
“不,很好吃。”
严况说着又夹了几口,就着馍馍大快朵颐起来,甚至吃得太急,噎住了。
阎王吃饭噎住也是奇景……程如一伸手拍着严况后背替人顺气,又去院里取来灶上的热水,倒了一杯递过去。
程如一道:“来来来……慢点吃,喝点水……”
严况拿过水碗就喝,不料被烫的全都都喷了出来。
有痛觉,却没味觉。
想来,是自己这身体扛不住折腾,有些功能开始提前罢工了。
严况沉默的看着盘中餐。
“都跟你说了慢点……怎么,难不成是被饿死鬼夺舍了?”程如一连忙从包裹里翻出张新手帕来递过去。
严况接过手帕擦嘴,发现正是先前在馄饨摊时,自己给程如一擦嘴的那张帕子。
程如一摊摊手:“洗过了洗过了……不过当初在水里泡得有些褪色了,本来买了块新的送你,但是回来的时候撞倒了一个小女娃儿,就把新的给她擦手了……”
“不必,只要它就够了。”严况轻轻抚过手帕上的黄月牙刺绣,又重新叠好收进怀里。
严况继续提起筷子继续吃饭,看起来还是吃的很香。
毕竟失去味觉也要吃饭,饿死是很痛苦的,他曾这样告诉过程如一,也的的确确没骗他。
程如一看严况狼吞虎咽,还以为自己的手艺得到了认可,心里高兴,便又开始贫嘴道:“哟,这手帕是哪个姑娘送的啊?宝贝得什么似得,都旧成这样了还收着……不会是青梅竹马;
“我娘的。”严况咬着馍低声道。
“着实无意冒犯令堂,严大人宽恕则个……”
程如一连忙赔笑,心道这回贫嘴可挑错了人选,自己心里也怪不是滋味。虽然严况从未跟他提起过家中情况,但猜也猜到他应该也是跟自己一样……
没爹没娘了。
“不碍事。”没有味觉,吃饭变成了续命的任务,严况大口吃着,没一会儿便吃光了整盘菜和两个馍馍。
程如一不明所以,还当自己厨艺大涨,看严况吃得“香喷喷”,他反倒拄着腮在旁犯困了。
不知不觉两眼一闭,程如一的脑门向着桌子磕了下去。
严况眼疾手快垫住,掌心伤口被程如一脑门砸得生疼,始作俑者却没惊醒,反而睡得更熟了。
阎罗轻叹一声,将人抱上榻。
山高不掩月色,静夜难得。
……
当程如一再睁眼时,身边又是空无一人。他连忙披了件衣裳下床,却闻门外阎王传音——
“日上三竿了,程先生真是好眠。”
“有,有吗……我看天色还早啊。”
程如一裹着衣裳,晃悠出来的瞬间不由瞪大了眼睛。
“严……大官人,你会变戏法?”
严况那昨个还足以媲美鸟巢的头发,此刻干净利落,高马尾束的一丝不落,先前因中毒失血的惨白脸色,也已恢复精神气色。
这人还穿上了程如一昨个替他买的新衣,也缠了护手腰间别着长剑,真像……
像戏本里的江湖游侠?嗯,英俊潇洒,除暴安良的那种……
程如一忽然明白了若娘当初为何执念“做妾”,想来除了寻生路,大抵也有那么一丝丝的,私心?
人嘛,难免被美貌所……所惑。
“严大人真是……真是好,好样貌……布衣难掩、难掩……”
“贫嘴。”严况看着程如一结结巴巴的模样,缓步上前去,缠着绷带的手露出两根指头,堪堪卡住人下颔。
严况装模作样道:“反倒是你,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好人,可真该好好审审。”
“你忘啦?你辞官啦……”
程如一歪头,拨开严况那两根不灵便的指头:“既然这手也不方便,那就别动手……”
话刚出口,程如一又觉不对:“诶,你头发怎么绑的?”
“隔壁的夫人见了,好心替我绑的。”严况老实答道。
“那大姐儿人是热情……昨个的软米油糕就是她送的。”程如一说罢,也抬手解了自己松散的发带,重新抓了几下,草草扎上。
“走,出去吃——
严况话未说完,不远处街头突然传来一阵呼喊——
“来人啊!抢劫了!”
“有人当街抢油糕了!”
眼前一道人影掠过,接着是住隔壁的婶子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严程二人还未反应过来,那婶子见他们在院儿里,连忙上前求助——
“二位哥儿,那人抢了我油糕!快来帮帮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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