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本该带去大理寺例行询问的谢岁,因受到惊吓,不便耗神,便直接跟着裴珩回府修养。
一进屋子,方才还要死不活靠在裴珩胸口装可怜的谢岁一个激灵爬起来,抓着裴珩的手提醒道:“王爷,不管你有多厌恶胡人,一定要保耶律乌恒性命!”
裴珩看着谢岁大变活人,反而松了口气,用沾了水的湿帕子擦掉谢岁手上的血,两人对坐着,静静听谢岁分析局势。
“萧凤岳想杀了耶律乌恒,然后嫁祸给你。”谢岁回忆着剧情,斟酌道:“此事绝非一人可为,萧凤岳背后另有主使,恐同塞外有所勾结,需要严加拷问,最近边关动向如何?不知王爷可有什么头绪?”
裴珩将谢岁十根手指头一一擦干净,连指缝也细细清理好,看着掌心那双饱受摧残的手,轻轻握住摩挲,“我倒是没有什么头绪。”
“一直以来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罢了。”
他抬头,眼神清澈,夸奖道:“元夕真厉害,此次还得多亏了你,不然我就要被算计了。”
“不用担心。”谢岁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反扣住裴珩的手,“我会陪你的。”
一定不会让你如书中所写那般兵败垂成,下场凄惨。
第98章
耶律乌恒被安置在了驿馆,太医院案首医术高明,虽然他失血过多,但医治及时,好歹保下一条小命,只是人什么时候清醒就不好说了,少说还要晕上个三五天。
毕竟是漠北来的使臣,他遇刺之事被裴珩强压下去,并没有大肆声张,对外只说忽然病重,至于使团的其他人,都被严加看管起来,禁止他们与外界沟通。
谢岁则打算趁着这个机会提审萧凤岳,人如今被关在大理寺,只要能撬开他的嘴,就能知晓到底是谁想同裴珩下手。虽然他知道大概猜出是哪几个,但裴珩当局者迷,未必能看清。毕竟他总不可能告诉裴珩自己知道剧情吧?
总得提个醒,不然一天□□堂上挨骂,私底下被算计,既要上前线拼命,又得养孩子,想想就怪累的。
不过今天的裴珩好像有点不太上道,谢岁再三暗示不要浪费时间,迅速审问抓人一条龙服务,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裴珩都像是听不懂一样,只将他身上沾的血迹擦干净,然后长舒一口气,牵着他的手往浴室走,一副要去洗洗睡了的样子。
不得不说,今天的天气确实很好,明月清风,一庭院雪似的白,而且中秋日,本来是合家欢庆的日子。如果没有刺杀一事,他们俩本可以找个幽静的地方喝酒赏月,互诉衷情,情到浓处顺水推舟巫山云雨什么的……
谢岁赶紧打住,将脑袋里的杂念甩开,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王爷,你现在不去审萧凤岳?”
“太晚了,明日再去。”裴珩半垂着眼睛,一副浑浑噩噩的死样子,他身体侧过来一点,抱住谢岁的腰,整个人贴近,没骨头似的靠着,低着脑袋有些蔫蔫的,“反正人也没死,等他醒过来指认就是,我今日不想招惹晦气事。”
“迟则生变,你就不怕他们翻供害你?”谢岁急的脑瓜疼,推着裴珩的肩往外去,“今日事今日毕,别想偷懒!”
裴珩:“………”
他不情不愿,谢岁推两步他走两步,一摇一晃,提线木偶一样。
生死攸关的事还在这里嘻嘻哈哈,谢岁恨铁不成钢,看着裴珩精神困顿的模样,估摸着这位大老爷根本没把刺杀当回事。
他深吸一口气,趁人不注意,忽然抱着裴珩的手,抚上自己的脖颈,温热的指尖贴上皮肉,一路下滑,探进了中衣里。
裴珩一下子清醒了,过电一样蜷缩手指,下意识要往后蹦,却被谢岁死死抓住手腕,不让他跑。
“光天化日,朗朗晴空,你怎么能,怎么能……别在这里脱衣服,咱们不如回房……”裴珩后背发麻,他睁圆了眼睛,眼神游移又被拉扯过去,看着谢岁脱掉外袍沉浸松开衣襟,宽大的衣袍松散,流泻月光下显出半边肩膀,雪一样的白,上面却浮现乌紫几根指印,十分碍眼。
裴珩慌张游移的目光被那片淤紫吸引,神色凝重,眉头紧蹙,“受伤了?”
“萧凤岳弄的,我要打回去。”谢岁告状似的背过身去,向裴珩全方位展现自己身上的淤青,“我不想等,珩哥哥会为我出气的,对吗?”
裴珩:“………”
见裴珩没有动静,谢岁顿了顿,将怀里那颗被他刻成四不像的狐狸摸出来,塞进裴珩手心,贿赂道:“就忙这一回了,我们过去一会儿,马上回来,好不好?”
裴珩:“………”
摩挲看着掌心的小雕像,又看看谢岁小心翼翼的眼神,他长舒一口气,将东西收在怀里,侧头朝后问道:“几时了?”
“回主子,不到子时。”角落里装死的手下回答。
“还行,不晚。”裴珩看了看月亮,将谢岁一拉,也没套车,直接带着人出去,抱人上马,翻身而上——
“走了,报仇去。”
动刑这种事,裴珩算不上专业,他向来都是直接抹脖子,叶一纯倒是个中好手,刚巧他方才顺口一句,将这几个人都关在一处,也免了跑来跑去传唤了。
大狱阴暗,刑房炭火赤红,裴珩坐在主坐,一手撑着腿,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身上玄袍同这阴冷氛围倒是相和,一派择人欲噬的修罗之相。
本来还在同林雁冷战的叶一纯让狱卒卸了锁,他甩了甩手,站在被吊起来的萧凤岳身前转了一圈,啧声打量。
火光明灭,天气本就还热着,此刻更烫得人如同身处火炉。萧凤岳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汗湿重衣,神情紧绷。
在看见叶一纯袖手取出刑具后,眼神微动,提醒道:“王爷,萧某尚有官职在身,今日不过因误会同人起了些小争斗,怕还到不了上刑这步吧?”
“哦?”裴珩的声音清淡又冷漠,出口时尾调上钩,显得嘲弄,“你说那是小争斗?”
萧凤岳额头冷汗滑落,他唇瓣开合,但又不知裴珩知道了多少,多说多错,只能将话咽进去。
他离得远,只能看见主坐上高大的人影,还有人影旁侧的一抹红,起初还以为是炭火,现在才发现是谢岁,他在笑,躬身凑在裴珩耳边说着听不清的小话,红唇白肤,像是志怪异闻中常随大雾出来的狐狸精,妖娆艳丽,剥人皮囊,食人心肝。
今夜之事本该是天衣无缝,却偏巧被人撞上,更巧的是谢岁——
谢岁谢岁谢岁……
将这两个字嚼了千百遍,萧凤岳只尝出悔意来。
若是没纵容阿弟乱来,早杀了他,又如何有今日之差。看他们那模样,明显心中早就有了计较,裴珩今日审问是假,杀鸡儆猴才是真。
他今日怕是很难活到天明了。
“去,看萧大人有没有什么想同你说的。”裴珩轻微仰头,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将审问权交给谢岁。
叶一纯搬动案板,上头从细到粗摆了一排长针,还用什么刀剪锉子锤子之类的玩意,锋刃处还凝着暗色的附着物,不知道是陈年老垢还是没洗干净的血迹。
他冲着谢岁细声细气介绍刑具的用法,左手提着一条带倒刺的长鞭,右手握着一把尖锐的小刀,献宝似的放在谢岁面前,“公子,是先拔指甲还是先抽几鞭子?烙铁也烧红了,不然烫一烫,醒个神也不错。”
谢岁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错眼去看萧凤岳的脸色,但是镇定,只是冷汗却是一层层地往外冒。
“先来十鞭给萧大人解个乏罢。”谢岁开口,“再看看大人有没有兴致聊天。”
谢岁对于折磨人并没有太大的爱好,毕竟自己曾经也是被折磨的其中一个。萧凤岳若是打死不说,便是把人的肉片下来,也只是多听几声惨叫罢了。
萧家大公子,从小被丢进兵营,他远不是京中那些世家公子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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