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太医院那几个老头全部被赶了出去,此刻全站在门口探头探脑,讪讪的冲着谢岁打了个招呼。
谢岁:“……”
他看见长公主心中便有些发怵,后退两步,反应过来后跪地行礼,“奴婢见过殿下。”
昭华长公主这次倒是和蔼,十分淡然的让谢岁起身,冲着他招了招手,示意谢岁过去。
谢岁看着妆容艳丽的女人,沉默片刻,低着头走过去。
他还记得上次长公主说要收他做面首,现在裴珩看样子要死了,她应该不会旧事重提吧?虽然前朝确实有过父夺子妻,兄终弟即之类的荒唐事,但他姿色平平,应该不至于让人惦记到……母亲夺儿子的人吧?
谢岁连手指头都在发抖,他心惊胆战走到女人身侧,正想说两句场面话,长公主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拉着他走到身前,亲近道:“谢小郎君,走过来些,让本宫看看。”
金色的护指冰凉,上面镶嵌的宝石抵在他手上,冰凉锋利,谢岁打了个冷颤,有种被刀抵着的感觉。
“你生的像你母亲。”长公主盯着谢岁的眼睛,她面上带着笑,眼神里却是惋惜,“姩娘当年可是京中第一美人,最擅诗文器乐,当年她在文德馆上学时,女苑的墙头都被压塌了两座,多少王孙公子挤破脑袋也想听她弹一支曲子。只是叫本宫看,你这孩子倒比你娘年轻时还要俏上两分。”
长公主这话一出口,谢岁瞬间就明白了,她是在阴阳怪气。毕竟他身为男人,长的一点也不英武也就算了,现在还靠色相蛊惑他人,依附她的儿子过活,看见他这张肖似自己死对头的脸,长公主一定很生气吧?
不过谢岁这两年脸皮厚了许多,阴阳他那就阴阳喽,反正他不在乎,脸都不带红一下,低头道:“公主殿下谬赞了,奴婢文不成武不就,如今也只是倚靠王爷怜惜……王爷若是醒不过来,奴婢顶着这张脸又有何用?倒不如毁了干净。”
长公主扬眉,“你对珩儿倒是深情。”
谢岁眨眼,落泪,一气呵成,他跪在地上,缩回手痛苦道:“奴婢不敢自居深情,只是王爷一日不醒,我便一日心如刀割,只盼苍天开眼,诸般罪孽加由我身,好让王爷早日苏醒。”
长公主看着哭哭啼啼的谢岁,眉头不留痕迹的一蹙,而后笑开了,甚至有点慈祥,“你对珩儿的一腔深情,本宫都知晓了。听人说,珩儿带你回来至今,都还没给你个名分?”
谢岁:“?”男宠要什么名分?
随后长公主的手便落在了他头上,像是抚摸什么猫猫狗狗,“本宫前日寻了钦天监,说是珩儿昏迷不醒,乃是因为煞气缠身,只要择一个良辰吉日冲喜便可。”
谢岁:“??”
“本宫瞧你极为喜欢,刚巧你又与珩儿两情相悦,不如这样,本宫替你们做主,让珩儿纳了你,大周尚且无男妻先例,便先委屈你当侧妃。”长公主的声音清晰,但落在谢岁耳中却像是一道炸雷。
谢岁睁大了眼睛,后退两步,“什么?”
“本宫寻人算了良辰吉日,三日后是个宜纳娶的好日子,只是时间紧凑,布置匆忙。可怜你如今也没有家了,不过没关系,本宫与你母亲是至交,你唤我一声姨母也是可以的。该有的本宫都会给你,届时本宫为你安排嫁妆,从公主府抬到王府也是一样。”长公主俯身将谢岁拉起来,握住他的手,“谢小郎君,开不开心?”
谢岁:“………”
谢岁想骂人,牙都要咬碎了,最后生硬的憋出一句,“开心,能够嫁给心上人,自然开心。”
“那就这么定了。”昭华长公主拍拍谢岁的背,“听说你如今还是奴籍,本宫帮你向圣上求一个恩典,去掉你奴籍如何?虽说如今谢家败落,但当年谢相桃李满天下,你可有什么想见的人?不如列个单子,本宫替你请过来如何?”
谢岁躬身行礼,声如古井无波,“殿下好意,奴婢感激不尽,只是牢中受刑,我的手已经无法执笔了。”
“啊。”长公主托起谢岁的手,看着那恐怖的疤痕,惋惜道:“真可怜。那这请帖本宫便自作主张去写了。”
“辛苦殿下了。”谢岁端端正正行礼,昭华长公主开心受了,随后起身,“不幸苦,本宫最喜欢的就是作媒了。看你这憔悴的,待会儿本宫让林贞过来给你们量身,你也是,这几日好好休息。”
“不然大婚那日,一个人可有的忙呢。”
谢岁仰头,硬逼着自己露出一个羞涩的笑来,“好,奴婢多谢殿□□恤。”
“叫什么奴婢,都是一家人。”长公主眉眼弯弯,周身锋芒毕露,“快,叫娘亲。”
谢岁:“………”
他叫不出口。
嘴角微颤,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启唇,“殿下,还是大婚过后再改口吧。”
长公主正想继续刁难,大门外战战兢兢,鹌鹑一般,正在被迫看戏的太医忽然开口,打断道:“快看!王爷好像醒了!”
谢岁瞬间回神,转头跑到床榻前,几乎是扑倒在床沿,抓住了裴珩冰冷的手指尖,痛哭道:“王爷!”
屋里屋外的人顿时乌压压围了上来。
好几个太医过来复诊检查,长公主站在外面看着,唯有谢岁,紧靠在床侧,抓着裴珩的手,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王爷,您总算醒了。”
裴珩虚弱睁眼,他轻微侧头,一言不发。几个老头围着他转,诊脉问药,折腾了许久,最后所有人松了一口气,陈院正对着长公主行礼道:“恭喜殿下,王爷此番既然能醒,便是再无大碍。只要后续将养得当,便可恢复正常。”
谢岁闻言也松了口气。
裴珩不会死就好,醒的这可真及时啊!
他感激的抓着青年修长的手指摇了摇,想着那日寝房内对方的表现,小声告状:“王爷醒了就好,长公主殿下本来打算让我三日后同您成亲冲喜,既然今日便醒了,看样子应当不必……”
“谢小郎君,你瞧,你与我儿当真八字相和,只是答应冲喜,珩儿便可立刻清醒。”长公主隔着人群感叹道:“三日后你们二人若是成亲,必然可以佑得珩儿,身体康健,百岁无忧。”
谢岁:“……公主谬赞了。”
他焦急的盯着裴珩,想看看对方什么反应。床榻上的青年面色苍白,动了动手指尖,而后慢吞吞开口道:“公主殿下,微臣的婚姻大事自有主张,不用劳烦殿下操心才是。”
声音沙哑,语气疏离,不唤母亲,唤的是君臣。
“那摄政王你这是不同意了?”昭华长公主静静上前两步,行至床榻前,盯着裴珩,问道:“你不喜欢他?”
裴珩嘴角微勾,轻挑一笑:“难道喜欢就要娶了?本王花心浪荡,喜欢的人可多了去了,若人人都要娶回家,这王府也就不必呆了。”
他抬手,将自己的手指尖从谢岁掌心挣脱,而后捂嘴低咳,“这里是镇北王府,本王今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劳驾长公主回去吧。”
“这样啊。”昭华长公主十分惋惜:“郎心似铁,不外如是。”
她回头看了眼一侧暗自松了口气的谢岁,叹声道:“既然我儿不在乎,那本宫自然也不用在乎。谢氏余孽,你本该流放北疆,怎会出现在此处?”
谢岁:“………”
不待他反应过来,长公主手一挥,随意道:“来人!将这罪人押去大理寺,大刑拷问。彻查来龙去脉,本宫倒要看看,何人居然如此手眼通天敢在天子脚下玩这样的把戏!”
长公主当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几个侍卫得令进屋,压着谢岁按在地上,便要将他拖走。四周的太医欲言又止,最后只能静静站着,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看到。
谢岁万万没想到,裴珩只是随后拒绝而已,长公主就想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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