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漪蓦地回过神。
他摇了摇头,说:“没。”
他以为云殷要追问,但是云殷并没有。他看到今日云殷和常梓轩谈了话,谈话过后,云殷对他的态度就又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李昭漪说不上来。
他说不上来,云殷却有话要说,他问:“陛下,刚刚颜珩舟和您,说了什么?”
这事都已经是几个时辰前的事了。
李昭漪惊讶于他还记得,但还是很快地回答了他。
他说:“……就道了个歉,然后邀请我去江南。”
云殷:。
他说:“陛下怎么看呢。”
他又开始用这种看似温和实则阴阳怪气的语气说话,李昭漪停顿了一会儿。
他说:“我想和你一起去。”
标准答案。
也是他想的答案。
云殷嘴角勾了勾,亲了亲他的额头。
他说:“乖。”
李昭漪以为,这就是结束。
但是云殷接着道:“接下去,天就凉了。出行不便。开春吧。”
“明年开春。”他捏了捏李昭漪的脸,轻声道,“若是陛下想去,臣带陛下去江南看看。”
*
秋猎在一种极为平静的气氛中结束了。
如果说秋猎这样的大型活动是为了展现国力,那么李昭漪觉得,他要是邻国,这会儿就应该操练兵马,准备磨刀霍霍地过来。
他什么也没说,但显然不会是开心。
朝臣也都不是傻子,丢不丢人心里有数。
一行人颇有些沉默地回了京城,又过了些日子,便到了深秋。
这些日子,李昭漪的疑虑一直都没解决。
他本该开心的,云殷说要带他去江南。那是他母亲的故乡,也是陆重曾经许诺的,和他一起去往的地方。不管怎么说,他想去看看。
但是他却开心不起来。
除了对云殷态度的疑虑外,还有其他的事。
那就是朝事。
-
其实客观来说,李昭漪进步得很快。
他此前没什么基础,也就是靠着陆重对他从小的耳濡目染,他才不至于完全荒废。
但即便如此,他学得也不算轻松。
尤其是,最近的这段日子里,发生了不少事。
先是最近不少地方都发生了一些自然灾害。快入冬了,无论是救灾还是运粮,难度都比以往高些。这些事主要都是云殷经手,但其实就算是云殷,有的时候也没办法顾全所有。
钱、粮、人手,各处都需要眼睛盯着。
再加上,最近宫里还发生了桩大事,那就是当朝太后崩逝了。
太后是忧思过度。
其实李昭漪没见过她几次。相较于李昭漪,她对云殷可能还更熟悉些。但是再熟悉,也改变不了当朝天子现如今要倚靠摄政王才能生存的事实。
太后崩逝的当天,曾要见李昭漪。
被云殷拦了。
据说,她至死也没阖眼。
她崩逝的当晚,李昭漪陪着云殷坐在澄明殿的院子里喝酒。
云殷看着不远处寂静的湖水,说:“其实她见你,可能只是想看看你。”
李昭漪说:“嗯。”
云殷嘴角勾了勾,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他知道有这个可能。
但他赌不起。
这宫里人心叵测,太后固然是顾念亲情。但他更怕对方为了所谓的江山社稷,利用死硬给李昭漪套上一些他本不应该承受的枷锁。
抑或是怨恨,与责备。
责备李昭漪的逆来顺受,甚至于,委身权臣的屈辱。
可李昭漪做错了什么呢。
他自小被抛弃,在冷宫自生自灭。
李氏皇室从没承认过他,他能继位,也是云殷一手推动。
他什么都不应该承受。
责任、责怪。
事到如今,云殷终于明白什么叫喜欢一个人,会不自觉地替他考虑所有。
他从前想要很多。
他想要李昭漪听话、乖顺。
想要他作为皇帝,也承担作为皇帝的责任。做一个圣主。
但现在,他只想要李昭漪开心。
而不是哪怕害怕得发抖,却还要努力迎合他。对他说“没关系”,对他说“你怎么样都可以”。
-
云殷突然有些闷得慌。
那天和常梓轩聊完,他虽然惊讶于自己的坦诚。
但其实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他对常梓轩说的话出自真心。事到如今,再说他对李昭漪只是身体的索求就是纯粹的自欺欺人。云殷对自己很了解,仅仅是欲望,他不会做到这样的地步。
被李昭漪的每一句话牵动心神。
想照顾他,保护他,想……让他永远留在他身边。
不是禁锢,而是心甘情愿。
这件事说意外也不意外。相较于李昭漪的皮相,其实他的性格更吸引人。
只是大多数人看人只会停留在表面。李昭漪也不会对外展示他吸引人的那一面。
他只对云殷袒露所有。
云殷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尝到心动的滋味。
但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或者。
要不要开口。
说什么呢。
李昭漪留在他身边,是为了报恩。他想要李昭漪喜欢他,李昭漪知道了,或许会说“我努力”,可是云殷不要他的努力。
他不想说。
怕李昭漪真的说出他不想听的话,他会忍不住做些不好的事。
好在李昭漪现在留在他身边。
他可以慢慢来。
云殷吐出一口气。
尽管是这么说服自己的,但看着李昭漪安静温顺的眼神,他总是会感到有些焦躁。
他克制着。
李昭漪却也心不在焉。
两人安静地坐了半晌,李昭漪突然道:“云殷,你有想过……”
“换一个继承人么?”
话音落下,云殷有些诧异地抬起了眼。
*
话刚说出口,李昭漪就后悔了。
他说:“……你可以当我没说。”
云殷却不放过他。
他声音有些冷:“陛下,您有话可以直说。”
李昭漪抿紧了唇。
他还是坚持说:“没什么。”
下巴被捏住,他被迫抬起了头,跟云殷对视。对方的眼睛里一片幽深。
他最近很累,朝事、丧礼,一切都是他在操办,李昭漪看着都觉得累。
但是他帮不上忙。
平日里,云殷可以教导他。
但是赈灾这样的事容不得一点差错。
于是,一切的重担,都压在了云殷一个人的肩上。
有的时候李昭漪会想,其实如果云殷真的那么喜欢他,还不如找个院子把他关起来,另找一个合适的皇位继承人。
让他空空地占着皇位,却又帮不上任何忙,又是何必呢。
他知道这样的想法不对。但是他忍不住。
云殷对他越好,他越焦虑。
如果云殷是为了色相,那么这未免太不理智。
如果不是,那么……
又是为了什么。
他不知道。但是他终于意识到,当初他一腔冲动,只为了留在云殷身边,对他、对云殷,都是一个很冲动的决定。
他不后悔回来,他只是觉得……不妥。
所有的这一切,都因为最近云殷的疲惫而愈演愈烈。
他曾经下定决心要靠近云殷,但是真正遇到了事情,他才发现,光靠短时间的努力,根本不够。
他差得太多了。
他想,或许宗室子中那些半大的少年都比他能帮上云殷的忙。
毕竟他们一直都是在权力争夺的环境中长大,对于这些也更敏感。不像他,连太后召见他是为了什么,一时半会儿都想不明白。
李昭漪觉得自己魔怔了。
明明最近云殷对他很好,他也越来越熟悉朝事。
一切都在向他努力的方向发展,只是中间发生了一些意外的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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