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步猛然停顿,视线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江云拉住顾承武,有些急切:“相公你看,是不是吴水和他女儿。”
几月前只听说吴水赎回女儿躲在县城里,江云以为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流民都冲进县衙,只剩吴水带着女儿,旁边是几个年迈的老太太,无力抗争,只能舀桶里的霉粥喝。
吴水没有注意到江云。他离开村子后,拿着钱把女儿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他带着女儿住过城墙根,也住过桥洞底下,碰见想欺负他们的人,被吴水拿杆子打跑。
雪灾发生封城后,没有地方遮风避雨,吴水擦了擦眼泪,从桶里舀出霉米喂进女儿嘴里。喂下第一口,他的手忽然被握住。
“吃了霉米,会生病的,”江云拦下吴水。
吴水怔然看着江云,有些恍惚,他不知所措握着舀霉粥的勺子,长期不吃饭使他虚弱恍惚。
江云想象不出来这是一年前在河边欺负他的人,他把吴水拉起来,凑近小声道:“你不要出声,带着娃娃跟我走。”
说完,吴水蓦然抬头看向江云,眼里一阵滚烫,他狼狈地擦着眼泪,连忙点头,抱着孩子紧紧跟在江云身后。
不远处,顾承武看着江云,江云朝他走过来,时不时抬眼看一眼顾承武,有些心虚:“对不起,我知道你说过不能随便救人。我只救这一次,就一次。”
他怕顾承武生气,主动去牵顾承武的手。顾承武的手掌心粗糙,握上去的瞬间充满热意,江云甩了甩,歉笑充满讨好和祈求,怕顾承武把吴水赶走。
江云小心去看,发现顾承武脸上并没有神色变化,不仅不生气,反倒片刻不离看他。
风雪渐大,吴水抱着女儿走在几步在,不敢靠太近。顾承武余光看一眼吴水,不多作理会。他把江云往怀里拉了拉,低沉的声音响起:“罢了,你若是想救便救,一个村也不至于冷眼旁边。有我在,总不会叫你收到伤害。”
他几乎发出听不见的叹息,江云见他没有半点不悦。刚才还小心翼翼的目光顿时开怀起来,抱着顾承武的手臂靠上去,两人一起往家走。
杨柳巷子是白云街难得比较太平的地方,走进去之后,江云才感觉到熟悉的平和的气息。炊烟从院里升起,江云推开门,五只狗迎上来绕腿。
三只崽崽长大不少,有江云膝盖高。看见江云背后的陌生人,忽然龇牙咧嘴发出威胁。江云拍一下福仔白仔旺财的头,轻声驱赶:“去,不许凶。”
三只崽子似乎有些委屈,呜咽着跑开。张翠兰正抱着满宝在屋子里玩,看见江云和顾承武身后的人,她愣住了。
怀里的满宝看见爹爹和父亲出现,咿呀两声伸出手朝着江云。张翠兰才反应过来,把满宝抱过去:“怎么是他?你们是怎么遇上的?”
江云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边,张翠兰有些骇然,想不到县令那个狗官竟然做这么缺德的事情,把发霉的米给百姓吃。
都知道发霉的米不能吃,吃多了那是会死人的。
“那吴水你打算怎么办?”张翠兰问。
江云看一眼身后小心翼翼的吴水,道:“娘,他有女儿,我想帮他,”说完顿了一下,观察张翠兰神色没有变,他才敢继续说下去:“家里囤了六个月的米,给他们吃一些,总不至于饿死。”
话音落下,张翠兰还没发话,顾承武便道:“旁边院子不是还空一间,让他们住进去。雪灾未停之前,不许他们离开院子便是。”
江云看一眼顾承武,知道相公是在帮自己说话。
小夫夫俩一唱一和,张翠兰还能说什么。她探出头,看见吴水怀里瘦弱的娃娃,心还是软下来,挥挥手道:“那就让他们进来,大雪天站在外面,孩子也受不了。”
吴水在门外,风雪吹打他的脸,知道顾家人同意后,吴水才处处小心,抱着女儿进去,不敢多说话,怕得罪顾家。
江云抱着满宝回卧房,身上沾了一些雪花,他和顾承武坐在炭盆前烤火,满宝被顾承武抱在怀里,不停扭动似乎不乐意。
江云忽然凑近顾承武,发现他下巴一圈青色的胡茬。这几天城里城外都乱了,顾承武来回奔波,没有时间修正易容。
夫郎忽然凑近,明亮的眼注视他。顾承武也不手软,把满宝放在床上,拉着江云的手坐在自己腿上。
“为夫丑了?”顾承武贴着江云红润的耳垂说话。
江云心里扑通一动,他没有回避,耳畔带着微微的痒意。江云坐在顾承武腿上,他忽然笑了一下,捧起顾承武的青色胡茬一巴,凑上去亲一下,道:“相公不丑,比以前都好看。”
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没等顾承武噙着柔软尝出芳泽,江云便从他腿上下来,走到柜子面前。打开柜子取出一床旧被子。
这是一年前的,不算特别厚实,家里早不用了。江云抱在身上道:“你看着满宝,我把这床被子拿给吴水和他女儿。”
江云穿过墙洞,走到隔壁院子时,看见空房里,吴水正在给女儿喂新鲜的米汤,他甚至舍不得让自己先吃,等女儿吃完再吃,对着米汤咽口水。
看见江云,吴水仓惶起身。
江云把被子抱进去,放在床上:“这是去年的,你们先用,我让相公去找了一些茅草,夜里给你们铺在床上垫着用。”
话说完,吴水连连点头,上去帮着铺被子。他不敢求别的,别说是被子和崭新的房间,就算是一碗粥,吴水都不敢要求太多。
江云看一眼见底的粥碗,把碗拿过来道:“早上煮了不少,我去再给你舀一碗。那里还有半碗满宝没喝完的羊奶,你要是不介意,我端来你给孩子喂了。”
“不,不,我不介意,”吴水有些无与伦比,灰败的瞳孔因为一碗粥和羊奶,重新浮现希望。
第110章
顾承武把墙角堆起的木料扛到院里, 手里拿着一把刀,三两下给满宝削出一只木蜻蜓。
江云抱着满宝坐在一旁,拿着蜻蜓逗趣:“快看这是什么?你父亲给你做的, 喜不喜欢?”满宝咿咿 呀呀扭头去看,小手一抓握住蜻蜓,难得对顾承武张嘴一笑,露出好脸色。
顾承武失笑, 不和儿子置气,道:“你在时他便乖, 你一走,就在我身上尿,”顾承武趁着这会儿,当着满宝的面向夫郎告状,控诉儿子的“恶行”。
满宝啊呀一声,抓着的蜻蜓忽然掉在地上, 小手捏着江云的衣服,把头埋在江云怀里, 不理会地上的蜻蜓。仿佛受委屈的不是顾承武, 而是他自己。
江云轻拍满宝的背,道:“你怎么也跟娃娃似的告状,”他话音清脆, 说话时带着笑, 让顾承武心里荡起一阵涟漪。
顾承武手上动作未停,木花翻飞,和江云说话的功夫,一只木簪成形,他拿起刻刀, 在上面刻下一只松鼠,又觉得不对,在松鼠旁边刻了一只狐狸。
“给你戴上,”顾承武把簪子别在江云发间,朴素的模样没有拉低江云的颜色,反倒更显清丽。
江云看不见,抬手摸了摸,有些期盼问:“好看吗?”
顾承武:“夫郎最好看,”一句话让江云红了脸,平时瞧着冷硬少话的人,说起情话都不带重复的。
枝梢间落下一团雪,江云戴着毛领也觉得冷,他把孩子交给顾承武抱,道:“你去看看小炉里的羊奶,刚才让竹哥儿帮忙煮了,等凉一些拿给满宝喝。”
满宝忽然被父亲抱过去,哼唧一声,腿脚猛然踢了一下,踢的位置还很不巧。顾承武只觉得太阳穴一跳,抓住儿子不安分的小脚。
“好小子,故意的。若是踢坏了,你小爹爹以后便不能为你生弟弟妹妹了。”
江云耳尖窜上绯红,低头小声嗔怪:“孩子面前,乱说什么呢……”
孩子出生后,又是接连的雪灾。顾承武每天躺在床上,中间隔了一个满宝,他就算想对江云做些什么,也要顾及孩子才是。
血气方刚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叫他几个月不碰夫郎,实在憋的慌。顾承武喉间微动,凑近江云询问征求:“要不今晚就让满宝和干娘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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