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骄(91)
祝雁停将笔筒塞进萧莨手中,执意要他看,萧莨的手指摩挲了一下那略显粗糙的表面,似是想到什么,神色愈发冷:“抬起手来。”
祝雁停略微局促,犹犹豫豫地抬了手,他原本修长纤细的手指上多了好些道细小的割伤,这些日子他一直小心避着,才没被萧莨看到。
萧莨的眸光一黯:“谁叫你做这个的?”
祝雁停尴尬解释:“我想做就做了,没想到会这么难……”
那笔筒被萧莨随手摔下地,在地上滚了几圈,一直到墙角才停,萧莨冷道:“你觉得我会稀罕这个?还是你以为送我一个一模一样的笔筒,就能当从前那些事情都没发生过一笔勾销?当初被你摔了的那枚玉佩呢?你也能还我一块一模一样的?”
祝雁停怔住,摔碎的那枚玉佩是一百多年前先祖皇帝赐下的御赐之物,他要到哪里去再找一枚一样的,还给萧莨。
碎了的东西,如同笔筒、如同玉佩,即便他有办法修复,即便他再做一个,也终究不是原来的那个。
摔碎的玉,也是他和萧莨关系破裂的开始,仿佛注定了一般。
祝雁停低了头,沉默一阵,过去将笔筒捡起,拍掉上头的灰,搁回案上。
萧莨不出声地看着他,祝雁停走回来,轻声道:“不想要就算了,明日我收走便是,你别生气。”
萧莨猛地抬手,将之攥过去,祝雁停被拉扯得脚步踉跄地跌下,又被萧莨按住翻身压在了榻上。
萧莨的手撑在祝雁停脑袋边,低垂着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黑眸中隐有血色泛滥。
祝雁停不敢再乱动,回视着萧莨,目光里尽是顺从,他心疼极了这样的萧莨,他知道萧莨放不下他,但又拔不出深扎在心里的那根刺,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发泄那些无处言说的苦闷,他甘愿受着,只要萧莨能好过一些,他做什么都愿意。
萧莨的呼吸逐渐粗重,祝雁停抬手轻抚了抚他的鬓发,喃喃念道:“王爷……”
萧莨捉着祝雁停的两只手举到头顶,随手抽下身上腰带,用力捆住了他手腕。
祝雁停并不挣扎,任由萧莨扯开他的衣裳,一口咬在肩膀上。
他的身上到处都是萧莨咬出来的印子,这段时日一直就未见好过,他也乐意将这些印子留更久一些。
萧莨粗喘着气,一手掐着祝雁停的下颚,不断收紧,激烈情绪在他满是晦涩的双瞳里翻滚得愈加汹涌。
萧莨的手劲过大,或许是被粗暴对待得疼了,祝雁停的眼中泛起泪光,怔怔望着萧莨。
萧莨将捆住他手腕的带子扯下,挡住了那叫他越看越心烦意乱的双眼。
他俯下身,在祝雁停耳畔粗声呵斥:“不许哭。”
祝雁停哽咽一声,侧过头,一个轻吻落在了萧莨的鬓边。
第85章 血渐尖刀
自萧莨生辰后,祝雁停每日又都能见到儿子,特别是晌午那会儿,萧莨多半不会回后院,他尽可以趁着珩儿午睡之前,陪他说说话。
小孩虽还是不肯叫他爹爹,但已与他亲近了许多。
转眼就已到了这一年的最后几日,祝雁停不能出门,却也能从那些进进出出的下人脸上,瞧出些新年的喜庆。
珩儿已经停了课,午睡醒了赖在床上不肯起,祝雁停弯下腰隔着被子将儿子抱起身,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子:“你这样犯懒,被你父亲瞧见了,又要说你了。”
“那你不要告诉父亲,他就不会知道的,好不好?”珩儿攀着祝雁停的脖子,与他撒娇。
“好,”祝雁停一口答应下来,又提醒小孩,“那也得赶紧起来,一会儿你父亲就派人来接你去前头了,别让他等太久。”
哪怕明日就是除夕了,萧莨仍没放下政事,二月初就要发兵南下,各项事情还有得忙,容不得他歇下,这会儿依旧在前头忙碌。
祝雁停帮小孩穿衣裳,珩儿小声问他:“明天你能陪珩儿一块去玩吗?玒哥哥说明天会有戏班子来唱戏,还可以去放爆竹放烟花,很热闹的,珩儿想你和父亲陪珩儿一起去看。”
祝雁停摸了摸儿子的头,不知该怎么说。
珩儿从小就随军,第一回 在京中过年,那些热闹都没见识过,只是听别人说,就已向往不已,还记挂着要他这个爹爹陪着一起看,他自然高兴极了,可他不能出这个门。
“你父亲会陪你一起看,还有你的祖母、伯娘、小叔叔、莹姐姐、玒哥哥,你跟他们好好玩。”
“那你呢?”
祝雁停叹道:“下回,等下回我再陪珩儿一起看。”
“这回不行么?”
“我怕冷,不能出门……”
“你骗我,”小孩生了气,气呼呼道,“你就是不想陪我!”
不等祝雁停再解释,珩儿跳下床,拔腿就跑,祝雁停心下着急,赶忙追上去,小孩跑得飞快,转瞬就出了屋外,而他则被人拦在了门边。
“郎君,王爷吩咐了您不能出这个门……”
祝雁停哪里顾得那些,推开人就冲了出去。
珩儿一路跑去前头,萧莨正在与人议事,小孩不管不顾地跑进去,萧莨见到他当下冷了脸:“谁教的你这么没规矩,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往里头冲?”
珩儿涨红了脸,冲口而出:“为什么不能将爹爹放出来?别再关着他了!”
萧莨的神色一沉,挥退了被叫来议事的官员,冷声问珩儿:“谁叫你来的?”
“没有谁,我自己要来的!”小孩执拗道,“我想爹爹出来,明天过年了,为什么还要关着爹爹?”
“下去!”
萧莨一声怒喝,珩儿愣住,随即放声大哭。
祝雁停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跪下身抱住儿子,小声哄了几句,抬眼对上满眼风雨欲来、眸色晦暗正冷冷瞅着他们的萧莨,赶忙道:“你别动怒,也别骂珩儿了,是我不好,我随口一说,他以为我想出来,才会跑来与你说,我没拦住。”
萧莨慢慢收紧拳头,盯着他的目光里尽是戾气,祝雁停放开还在抽噎的儿子,起身一步上前去抱住了萧莨,喃喃低语:“别生气了,我错了,再没下次了,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萧莨的手扣住了他肩膀,用力捏住,祝雁停一声未吭,只将萧莨抱得更紧,不断在他耳边安抚他:“是我的错,你想罚我,等晚上,晚上随便你做什么……”
“大过年的,不值当为这点小事动怒,叫外人看笑话,等关起门来,你想怎么冲我发火我都行,都由着你。”
“消消气好不好……”
在祝雁停一声一声的絮语中,萧莨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僵持片刻,他往后退开一步,神色已恢复平静,只眼中依旧有冷意,瞥了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冷淡示意祝雁停:“带他回去。”
祝雁停松了口气,又小声与萧莨说了句“夜里早些回来”,抱起珩儿先走了。
珩儿哭了一路,一直到回去后头屋中,祝雁停剥了颗糖塞进他嘴里,才收住眼泪,可怜兮兮地看向祝雁停:“珩儿错了……”
祝雁停无奈教育儿子:“你这话不该跟我说,应该去跟你父亲说,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小孩低了头,闷声道:“不该没经过允许,就闯进去,不该大声跟父亲说话。”
祝雁停提醒他:“你最不该的是衣裳都没穿好就跑了,你父亲能不生你气吗?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晚些时候你父亲回来,你跟他道个歉,他就原谅你了。”
“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你父亲生你气也是为你好,你那么咋咋呼呼地冲进去,被外头的人看到还当你没教养,以后再不能那样了。”
“再不敢了,”小孩乖乖应下,但依旧愁眉苦脸的模样,“那你明日还是不能陪珩儿吗?”
祝雁停将小孩抱到身上,喂点心给他吃:“以后会有机会的。”
萧莨一直到入夜才回。
屋门前的檐下自二十三那日起就挂上了新灯笼,日夜不熄,映得庭中的积雪都添上了几分妖娆暖色。
祝雁停牵着珩儿,就站在灯笼下,正殷殷期盼地望着外头。
萧莨收住脚步,有那么一瞬间,心神有些微的动摇。
下一刻,却又想起四年前的那个冬日,他抱着刚满百日的珩儿,等在风雪中,却等不到祝雁停开口说跟他们一起走。
那一丝波澜悄无声息地散去,萧莨的目光重归平静无波,提步走上前。
萧莨一进门,珩儿便低着脑袋上前去跟他道歉:“珩儿错了,珩儿真的错了,珩儿下回再不敢那么跟父亲说话了,父亲不要生珩儿的气。”
萧莨看着他,又瞥了一眼祝雁停,淡声道:“下不为例”。
“那,……父亲还生不生珩儿的气?”
“你听话就不生气。”
小孩如释重负,下意识地看向祝雁停,祝雁停鼓励地与他笑了笑。
用过晚膳,珩儿被人带回去,祝雁停伺候萧莨沐浴。
他一边给萧莨擦背,一边小声与他说话:“明日我真的不能出门么?过年了,破例一回都不行么?”
萧莨睨他一眼:“你想做什么?”
“我想陪你和珩儿一起过年,就一日,好不好?”
祝雁停低声哀求着他,萧莨不动声色地听着,不置可否。
“而且,明日你还要宴请官员,老夫人也要招待各府女眷,到时候府里到处都是人,若是我不出现,祝显德他们怕是会起疑心,你不是还留他有用么?你马上就要发兵南下了,这出戏就快唱到头了,总不能这个时候半途而废。”
萧莨轻眯起眼:“说来说去,就是想要我放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