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时听罢思索了一下,将纸笔推了过去:“您写个字吧,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就行了。”
王工想了想,提笔写个字,末了搁下笔,涂了红色指甲油的十根手指扭成了麻花状,她神色有些惴惴不安:“我就想起了这个,可以吗?”
“可以。”南时将纸转了过来,在手上掸了掸,上好的洒金纸上面整整齐齐的写着一个‘均’字,看得出来有练过毛笔字,字迹规范端正得很。
均字,左土右匀,坤卦为土。
而‘匀’这个字,却很有意思。
‘匀’有买的意思,比如在古董行当里买一件古玩,老玩家就会对卖家说:您把这件东西匀给我好不好?
再者,从象形来说,‘匀’如同妇人腹中孕子。
如果寻物,则是一勺之多凶卦——一勺之多源自《中庸》,原文是‘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测’,翻译一下就是这水是一勺勺汇聚起来的,但是它却深不可测,放在寻物上那就是东西如鱼入海,再也找不到。
但是南时看着总觉这个字不像是寻物,而是在寻人。
是在找一个孩子。
而且这个孩子怕是很不妥,‘匀’为月字变形,有那么一点被人抢走的意思在里头。
南时微微一思索,便询问道:“王工,您确定您丢的是物品还是其他什么吗?”
王工拧着眉头想了好一阵儿,才迷茫的说:“应该不是物品……但是不是物品又能是什么呢?”
听到这里,南时已经有九成的把握了:“从字面上来看,您丢的是一个人,人现在应该在西南方。”
“人?!”王工看向了南时:“南先生您是认真的?我怎么可能会丢掉个人呢?这个人是谁?!人那么大个儿,我怎么会丢掉呢?!”
因为‘月’不足,这个孩子都是还没出生的,所以怕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南时看她的反应,也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这就看着有点要紧了,南时不好再摆龙门阵,道:“您过世的时候应该已经怀孕了,女胎,您死了多久了?尸体火化了没?要是还没有您现在就去查一查您的尸体怎么样了。”
前头也说过,人死了是有愚昧的,前七天就跟傻子一样不记事,除非变成厉鬼,否则这中间发生什么还真有可能想不起来——哪怕是别人在自己(尸体)身上动刀子。
反正回头都火化了,等到人反应过来尸体都没了,谁还记得有没有被动过刀子!
这种未出生就夭折的婴儿怨气最深,南时有些怕是被恶人拿去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这小孩应该是你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拿走的,往西南方去找,应该是在平原地带的城市里。”
王工的表情已经开始混乱了:“这怎么可能?!”
南时摆了摆手,示意她冷静一点,劝道:“您要是信我,您就去找找看……如果您不是在寻人,是寻东西的话就别找了,注定找不到。”
王工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她咬了咬嘴唇,重重的点了点头:“南先生,这是谢礼,万勿推辞,不管是人是物,我不去找我也心里不太平,今天就到这儿了——回头有消息,我一定回来重重谢您。”
她将一个木盒子扔到了南时怀里,南时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一个古董戒指,戒指中央的梨形的蓝钻,旁边围绕着一圈碎钻,硬生生将原本就很大了的主钻又扩大了一圈儿。
“那我就不客气了,王工,您还是快去吧,迟则生变。”南时道。
“好!”王工转身就走,带着她的团队走的丝毫不拖泥带水。
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南时吁了一口气,整条脊梁骨都陷入了椅子中,感觉好久没测字了,还有点手生。他托着腮问道:“晴岚,这年头还会有人拐带小孩魂魄吗?”
晴岚摇了摇头说:“少爷,这样的情况到哪都不少见。”
南时沉思了片刻,喃喃道:“我希望只是单纯的走丢了,而不是其他什么。”
今天出门之前,池幽特意叫南时过去训话,再三强调算命可以,但是切记不要越俎代庖。
南时总结一下他师兄的意思,大概就是:算命的,说白了就是在透露天机,既然要透露天机就不能把事情说的太死,管得太宽,做什么事都要留上一份余地。
这一份余地既是留给自己的,也是留给别人的。
别人给钱,他办事,他把结果告知对方,他就已经尽到了他的本职,再多,就要看老天爷爱他有多深了。
介于之前的事情,南时觉得老天爷爱他爱得十分深沉,大概就是划一道三八线,手伸出去剁手,脚伸出去剁脚,要是把头伸出去,那正好,直接送他归西的那种深沉。
说到这里,南时不免怀疑是不是自己这一门派得罪过老天爷,他一入门,老天爷自动好感度直接拉到仇恨的那种。
以前在什么视频平台上看那些算命的po主,十个有九个都挂出来说可以替事主逆天改命,化解劫难,哪怕抠掉这九个当中有八个是赤脚郎中不靠谱,那还剩的一个也没见对方遭什么报应啊!
算了,不去管他。
随着王工的队伍一走,店铺里就越发显得冷清了。
外面的鞭炮早早就燃尽了,留下了一地红纸屑,随着风在地面上慢慢地滚动着。
各色古玩摆在崭新的百宝阁上,曲高和寡,除了南时和几个仆婢,也没有什么人进来欣赏,不免有些遗憾。
南时也不介怀,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他从新做的贼有逼格的老树根雕茶几下面掏出了一套茶具,慢悠悠的就着功夫茶在那边背书做功课,争取把池幽给他的《XX经》早日背通顺了,他也好早日解放。
时间就这样过了清晨五点,外头的天都蒙蒙亮了,不知道什么鸟的叫声从远处传来,南时伸了个懒腰,给自己重新热了壶热水,泡上了一杯新茶,端着茶到门外去走动一圈,看看景色。
外头已经有人在扫地了……哦不是,是有鬼在扫地。
一个穿着环卫工制服的老阿婆正在那边扫满地的鞭炮纸屑。
南时想了想,叫人灌了一杯热水出来,上前连同一个红包一起交给了对方:“您辛苦,我这店重新开业,给您造成麻烦了。”
老阿婆回过头来看,没想到用力太猛,头是回过来了,身体没回,一下子就造成了一个恐怖片的即视感,南时当即吓得嘴角的笑容都僵硬了。
“还行,还行!”老阿婆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妥,伸手掰了掰脖子,好悬待选是恢复了一个正常人的模样。她接了热水和红包,正要客气两声,就见南时又一溜小跑回了店门口,还冲她招了招手:“以后我店开着,您要是缺水热饭啥的只管到店里来。”
“谢谢老板。”老阿婆笑了笑,举起杯子将热水一饮而尽,接着慢慢地的扫地。
倾影将刚刚南时塞她手上的茶杯重新还给了南时,南时也是个不讲究的,抱着茶杯坐在门槛上玩手机——其实他差不多也可以关门回家了,但是!他知道步行街上有个蛋饼摊!特别好吃的那种!每天六点准时出摊!
自从搬去和池幽住之后,南时从没能六点爬起来过,更别提六点到步行街了。
上回吃还是没认识池幽之前,他在店里盘账盘了个通宵,这才算是吃上了。
步行街上陆陆续续也有了行人,环卫工(活人)开着小车过来收垃圾,有一个专门负责南时这一片儿的环卫工还和南时打招呼:“呦?南老板这么早就开门了?”
因着太阳还没出来,南时显形没有什么压力,他也习惯让人看见自己——他招了招手说:“早啊……这哪能啊,在店铺里盘账呢!一晚上没睡!”
“你们现在年轻人赚钱压力也蛮大的啊!”环卫工一天两次来收垃圾,和南时也算是脸熟:“南老板之前家里有事吗?我看你十来天都没开门了!”
“旅游去了,才回来。”南时笑眯眯的和人瞎聊了几句,眼见着都快要到六点了,南时泼了凉了的茶水,起身拍了拍屁股,打算进去收拾准备关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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