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江荇之的眼底,扬扬洒洒绽了漫天——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他鼻尖突然一酸,轻轻闭上了眼,睫毛颤了颤。江荇之觉得自己肯定是醉得厉害,想借着酒劲暂时忘掉的人,在脑海里反而越发清晰。
剑风停下了,脚步声靠近自己身前。
一只手往他眼角蹭了蹭,“……江荇之。”
这次指尖却是干的。
江荇之没哭,只是心头酸胀得厉害,泛滥的情绪被酒精发酵,全都漫了出来。
他抬手覆住颊旁这只带着剑茧的手,睁开双眼。
模糊的视线里,面前的人逆着月光,轮廓仿佛严丝合缝地嵌入了他心中所念。
低沉的嗓音问着他,“你又在想谁,江荇之。”
月高风清,酒色惑人。
江荇之再忍不住,半眯着一双醉眼,“一个人。”
他说,“我心中装了一个人。”
第34章 他不快活
他说这话时, 半眯的眼中氤氲着雾气,脸颊乖顺地贴在钟酩掌心里。
钟酩另一只手攥紧了,指尖掐进掌心肉里, 有种清醒的刺痛。江荇之又在想那个人, 想剑宗的那个……
他咬着牙,却不忍心打断, “谁?”指腹擦着脸颊, 入手的触感细腻温热。
江荇之睫毛耷下来。昏昏沉沉的脑海里,唯有那道身影如长剑破开了雾霭, 清晰得令他心口悸动。他缓缓开口,“是我喜欢了几百年的人, 世上最厉害的剑修。”
抚在他颊畔的手蓦地一僵。
钟酩心头不知为何“砰、砰、砰…”急促地跳了起来。明明江荇之先前也说过差不多的话,但这次好像有什么不同。
四周空气混着醺人的酒气, 钟酩脑子里跟着乱成一团。
他喉头一动,哑声问, “……然后呢?”
江荇之嘴角翘了翘, 一副相当喜欢的模样, “世人都说我两人势不两立,不共戴天…想来他也是讨厌我的。”
钟酩脑子里嗡!的一声。
江荇之却还在继续往下说, 轻阖着双眼, 像是分不清年岁, 分不清梦与现实一般,
“可惜我二人打打杀杀几百年, 也不知我死后他有多快活……”
“唔。”
按在他颊上的指腹骤然用力!
一滴热泪“啪嗒”落了下来, 沾湿了江荇之的眼睫, 就像是后者哭了一样。
那指腹揉开了泪痕, 细细擦过他的脸, 黑发落在他红唇边。
钟酩眼眶发红,呼吸都打着颤,“他不快活。”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他不快活,江荇之。”
手心里捧着的人却像是彻底醉了,没有回应他。手上传来的力道太大,江荇之皱着眉往他手心里埋了埋。
钟酩再也忍不住,一手按上了那双湿软的唇,俯身而下——
在要吻上那双唇时,江荇之忽然又把脸一偏,眯着眼迷迷糊糊地叫了声,“墟剑……”
钟酩动作顿住,汹涌的情潮缓缓退却,心底蓦地软了下来。
他垂着眼看了人半晌,“嗯。”
随即在那唇角落下一吻。末了,又不甘心地一吮。
·
江荇之第二天是在自己床上醒来的。
醒时已是正午,大亮的天光照进屋中。他撑着床榻坐起来,脑仁儿直痛。
“三千醉”的威力果然很猛。
……等等,那他是怎么回来的?
江荇之揉着脑袋细细回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记忆就断在了他扑着要去抢酒坛的时候——他被柏慕半搂着,哄小孩似的不让喝酒。
我靠!江荇之脸上突然一阵害臊。
他都在柏慕面前干了些什么?衣衫不整的,醉酒,贴着人……最要命的是他还想不起来后面发生了什么!
江荇之一个激灵“噗通”就下了榻,推开门往外冲。
他脑袋里乱糟糟的,以至于都没有察觉到门外有人。拉门的一瞬,门正好“吱呀”一声打开,江荇之差点扑出去。
近在咫尺的汤碗迅速移开,取而代之的是结实的胸膛和牢靠的胳膊。
钟酩一手稳稳环住他,低眼的时候没忍住笑,“急什么?”
胸腔愉悦地震动着,江荇之却被搂得心惊胆战:他昨晚难道是做了什么让人高兴的事?
他从钟酩怀间起身,小心翼翼地觑着对方的神色,“昨晚,我应该没有放浪形骸吧?”
钟酩挑眉,“记不得了?”
江荇之汗毛都要立起来了:这话问得,就像他该记得什么似的!
“……记不太全了,我没做什么吧?”
钟酩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昨晚把醉得不省人事的江荇之搬回来,还特别君子地给人塞进被窝,什么都没做就回去了。
当然,回去也是一宿没睡,反反复复地回想着江荇之酒后吐出的真言——对他来说如梦一般不真实。
为此他还三更半夜去敲了无芥的屋门,花了三倍灵石向人求证。换来一句“柏护法钱多没事做,贫道还是要休息的”。
他这才踏踏实实地回自己屋去了。
……
江荇之被他这似笑非笑的表情搞得心里没底,色厉内荏道,“你笑什么!”
“看你心情变好,我也开心。”钟酩压下翘起的嘴角问他,“那你还记得什么?”
“就断在我去抢酒喝了。”
原来是断在这儿了。钟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还真会断,给自己的表白一句都不记得。
哦,表白。
钟酩想着嘴角就又翘起来了。
他端着解酒汤转身回到院中的石桌前,招呼江荇之,“先把解酒汤喝了,不然头一直疼。”
江荇之现在就觉得头疼。
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了?他甚至觉得如果是自己耍酒疯、在人家屋顶上丢人都没什么,就怕和柏慕有了点什么!
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对方今天看自己的眼神,柔和得像一汪清波……
他捧着解酒汤,喂到嘴边又挪开,“柏慕,我昨晚没有轻薄你吧?”
钟酩差点听笑,他说,“没有,快喝你的。”
江荇之勉强松了口气,捧着解酒汤咕嘟咕嘟,从碗沿后面露出两只眼睛,“我断片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们把酒言欢,对月畅谈。”
听着还挺正常,“谈什么了?”
钟酩缓缓开口,“你说你喜欢的人叫‘墟剑’。”
噗!江荇之一口汤就喷了出来,他咳了两下,脸都涨红了,“我,我说了吗?”
“说了,你还说你喜欢了他几百年。”钟酩看着江荇之绯红的脸,“是真的吗?”
江荇之被问得两颊都快要烧起来:娘啊,他昨晚到底扒着柏慕说了些什么……别是还剖析了自己几百年暗恋的心路历程吧。
钟酩还在问他,“是不是真的?”
江荇之坦诚地“嗯”了一声。
他应完又想着,柏慕是为了开解自己才带他出去喝酒,结果被拉着听了一通自己对墟剑的表白,会不会太伤人了?
“柏慕,你……”江荇之说着抬眼看向对方。
却正好撞见那张冷峻的脸直冲着他,笑得露出一口豁白的牙。他:???
江荇之一瞬提心吊胆,“你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钟酩赶紧收敛了笑意,“怎么会。”
他嘴角拉平了两息,没绷住又一下翘起来。
江荇之,“……”
完了,柏慕是不是疯了。
江荇之试着开导,“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得不到的爱情就像握不住的流沙,松开手,放掉也罢。”
话落,就看钟酩眉心一下蹙起,“不许胡说。”
还倡导移情别恋?
不行,必须专情!握紧!永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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