氐人纪(99)

　　是的，他没哭。

　　哪怕他现在保持这种‘哀怨样子’趴着，他也没去怪世上任何人对他不公平。

　　他的脑子相反还冷静得不得了，还思考着这一夜干脆趴着直接睡一觉，明早直接爬起来继续练的可行性。

　　他的个性真的在这一点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可元薤白有脑子，他会思考。

　　这种对自己有用的事他不会抗拒。

　　当然，他还会顺带思考是否要要提前‘发邮件’报备一下自己的邻居们。

　　比如，从明天开始我暂时不跑步了，我会改一个锻炼方式。

　　大家可以先不用担心在小区里遇到我了，然后礼貌客气地祝大家周末愉快，生活顺心等等。

　　这也是所有群居动物住在公共区域的基本素质了。

　　毕竟，他也不能把之前的努力白费。

　　海洋中现在有个小区接纳他住下去真的不容易了，他男朋友的房子也不是多的没地给的。

　　他甚至因为这一夜过的格外‘充实’，‘忙碌’，暂时连晚上很黑，背后是海这两件事都忘记了。

　　他满脑子都是在回想自己之前坚持练习的动作。

　　他真的还没放弃。

　　哪怕他一个人活生生在沙滩上用各种状态摔了这么一晚上，他还是一点没想放弃。

　　但他要怎么心无旁骛地不去想别的，做出一个云里前桥呢，他暂时……还不知道。

　　但应该说，元薤白有时候也很奇怪。

　　虽然，他顶着一张病人脸，像是风一吹就要倒下。

　　但他在私人情绪管理上，一直有一个触发点。

　　那就是，一件事还不到他承认自己确实能力不行，根本也做不到，他是不会说放弃的。

　　现在这种情况，显然还没到那一步。

　　那么，我们元仙人就是一个很平静，很完美，也很打不死的淡水生命了。

　　不过，他从八点到现在凌晨四点，的确一直在反复尝试那一个动作，但他不是在很笨地做无意义的尝试。

　　相反，他从一开始的拘谨，恐惧到完全不敢舒展四肢，才一迈开腿立刻原地摔倒。

　　到他终于渐渐感觉到‘热身’结束。

　　之前，他还坐下来闭眼燥热地看向双腿进入思考，又自行领悟了怎么拉伸，压腿，大致花了五个小时。

　　云里前桥，这真的是一个古人追求身体完美才能想出的动作了。

　　当元薤白这个一辈子没学过的淡水龙去做一次，他都觉得自己有点喜欢上了那种身体轻盈，云中漫步的感觉。

　　尤其，他这一生从来没在水里生活过一天。

　　这种彻底摆脱陆地重力的仿生学动作，的确是很能让他能找回自己是一条龙，而不是虚假的灵长类的感觉。

　　换句话，这是一个帮他心理去康复，或许能有一天真正摆脱陆地的事。

　　加上，像天圆说的，他的确在跳舞这件事上有一定的‘人类’没有的优势。

　　比如，他是龙，所以属于双腿和腰椎部分的骨骼就更柔软，能在半空向后旋转时承受比一般人类更大的压力，这就是一个类似鱼的生物在水中弹跳起来的动作了。

　　这一点，从他的腿根本不需要拉伸，直接这么一次次摔下来都没有骨折，只是有点外表皮肤破皮就可以看得出来。

　　他的物种骨骼和柔韧度，注定了他可以借助这个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他就是有这个天赋。

　　但他关于‘一步登天’，他也觉得自己根本不属于那种天才。

　　那么，这个学习过程只可能需要他一个人用脑子和身体来表达超高的领悟力了。

　　可当他刚刚迈出那第一步时，他已经明白，这就是他绝对可以做好的事情了。

　　九天，他做不到已经学会。

　　但他要是悟出一个别人都想不到的‘惊艳入门’，他绝对是可以的。

　　至于，为什么他现在能有这个自信。

　　还是在他不是一个天才，也不是一个个性坚强的人的前提下，还是要和他自己打这个九天的‘赌’，原因也很简单。

　　……答案，或许就在他的那本私人旅行日记本上了。

　　很少有人知道。

　　元薤白一开始刚在海洋峰醒过来，他根本不会写人类的文字，他当时也不认识世界上任何文字。

　　这件事，对他来说太正常了。

　　他就是一辈子没来过一次人类世界，他一开始就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孩子’。

　　可他为什么最后能这么快写字。

　　靠的就是当初他一个人曾经抄光了海洋峰岛上所有快递箱上的人类名字。

　　他全靠着那些人类的名字和地址，才让他第一次懂得了那些文字到底代表了什么。

　　那些文字也许会代表了一个人名，也许代表了一个地名。

　　根据偏旁部首，如何判断出相似结构发音，甚至还有一些中国特定省市的方言，取名和饮食习惯，元薤白最初都是从快递中得知的。

　　川蜀人最喜欢吃辣。

　　广东人不爱吃辣的，西藏和新疆原来在这么远的地方，因为邮费特别贵，但江浙沪的人都很少需要付邮费。

　　世界末日当年发生的二月初，恰好从公历上来说是2021年的那一年春节。

　　所以，大家都在网上买了很多节日所用的东西。

　　这还是一个中国传统节日。

　　中国人好像都很传统节日。

　　他们都喜欢过年，放鞭炮，吃年夜饭，这样大家都能放假休息，是还可以和家人团聚的日子。

　　这其实就是……他了解和认识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启蒙老师了。

　　后来，他和茯神到了海口。

　　那时候，茯神每次和他说任何事，他脑子里一开始都会听不懂有些词代表什么意思。

　　所以，他当时才只能先假装天真，去想办法打岔，还总是和对方不好好回答。

　　因为只有这么做，他才可以不暴露自己是一个成年人了，竟然至今还是活的那么无知的事。

　　但他为了能听懂对方说话。

　　往往他都会去一个人一遍遍查百度，去看一看对方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这也不是每次都有用的，他经常还是不懂茯神在说什么。

　　乜啊。什么啊。有时候真的不是当时的十二块在说假话。

　　他是真听不懂。

　　哪怕，他的心里是很想懂的，他也很想明白茯神当时在对他说什么。

　　可他虽然当时弱小。

　　他也不会永远茫然又失落地去想茯神今天又说什么自己听不懂的话了。

　　他真的再也不想说那句他其实好讨厌的乜啊了。

　　所以，他对于这个世界的第二次学习，也是建立在这种从听不懂到能听懂的过程中。

　　到再后来，茯神终于和他都是成年人了。

　　对方也开始和他以平等的角度，说起自己身上过去那些了不起的事了。

　　元薤白每次在旁边听着，但他也没有闲着，只是听就算了。

　　他有去尝试着主动表现出自己的理解能力，让茯神去了解到自己比一般人领悟力强，然后下次还是愿意告诉他。

　　当然，如果他碰到还是不懂的事，他还是会主动发问了，他知道这叫不耻下问。

　　甚至，茯神之前说的会的那些书法的事，他其实早就已经练过了，但他没有全部去练。

　　他知道，茯神最喜欢金错刀，他每次只要用这个字体练字就会走心一点。

　　但元薤白却选了一种对他而言最实用，最美观的字体——瘦金体。

　　他现在的日记本上那种不好看的小孩子字体，早就已经不知不觉被这个帝王专属字体取代了。

　　毕竟，宋徽宗从前也被人叫做弱帝，还总是被人怀疑个性好欺负。

　　所以，元薤白这个现代生命，在这一点莫名和这位古代封建社会的老大有了一点共鸣。

　　这些事，他当然不会拿出来说，他觉得这都是自己的路。

　　他还知道自己这手瘦金体写的是真的很好，是比茯神写的还好的那种好，他有一手很有风骨，漂亮极了的字。

　　茯神会葡萄牙语，会英语。

　　元薤白也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