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苍和纪英不仅安全回来了,还带来了比大家想象中还要多的东西。
他们俩几乎把服务区里剩下还能带走的、有用的都带过来了,就连水盆,也在后面销售员的私人休息间里找到了一个小号的。
温苍了解了一下卫宁的事情,又悄悄瞄了几眼她的肚子,稍显刻意。
卫宁注意到他的视线,主动询问:“想摸一下吗?”
听到这句话,温苍心里莫名的好奇变得更强烈,很想把手放在那上面,感受新生命微弱的脉动……
当然最后还是责任感盖过一切,温苍凛然道:“不用了。”
就在他说完这话的当下,有个人拆台问:“真的可以摸吗?”
温苍一眼扫过去,问这个问题的人居然是孙宏。
卫宁欣然答应:“可以啊,来吧。”
孙宏慢慢蹲在卫宁身边,很小心地、很谨慎地,伸出那只常年训练下满是老茧的粗糙大手,轻轻地、像触碰泡泡似的放在了卫宁挺起的肚子上。
粗糙的手覆盖在那层单薄的布料上,能感受到偶尔的、极其细微的颤动,却清晰地传达到手心里。
弱小的,细腻的,可爱的,又可怜的……
其实是自己的手不经意间的颤抖吗?
不是。孙宏很明确地清楚这一点。
“怎么样?”卫宁发现孙宏的表情从小心翼翼到惊讶到不可思议,又仿佛明白了什么而变得坚定,最终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明明是一个几乎陌生的人,卫宁却从这种表情变化里感受到了力量,和希望。
“在动。”孙宏说,然后自顾自笑了起来。
卫宁把冰凉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安抚似的揉搓着,问:“怎么哭了?”
孙宏一愣,低头,还真的有一串泪珠滴落。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很少哭过,除了……
除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孙宏想不起来了。
“他只是高兴,”温苍在孙宏肩膀上用力按了一下,“在这种末日里生孩子很辛苦,但孩子也是新的希望。”
“新生”和“死亡”强烈对抗,又和“死亡”一起促成完整的轮回,是冬末春初,是雪融日升,是美好的愿景。
孙宏收回了手,站起来。
他会让这个孩子顺利出生的。他想。
纪英一如既往坐到了钟雪秦旁边,钟雪秦一伸手,轻松地帮他卸下了重得几乎要压垮他的背包。
“你要去摸摸吗?”纪英问他。
钟雪秦无动于衷,小声反问他:“你觉得能安全生下来吗?”
“为什么不能?”
“生命是很脆弱的,”钟雪秦若有所思,“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纪英没再说什么,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你和温苍出去,说了什么吗?”钟雪秦问得很突然。
纪英心里惊讶,也强装镇定:“你指什么?”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你的状态不太对,”钟雪秦含糊地说,“我可以给你个建议,要听么?”
纪英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自己的状态不对,按理来说自己在不动声色这方面应该是天衣无缝的。
“什么建议?”
钟雪秦说:“在这种世道里,不管什么人都要提防着。”
“包括温苍吗?”
“他是个好人,”钟雪秦往后靠在墙上,“可是他有太多的负担。”
纪英没有再说什么了。
他不得不佩服钟雪秦,在看人方面,钟雪秦确实比他的眼光独到。
服务区里,在听完纪英的请求后,温苍最终还是拒绝了。
他说:“我可以保证,在你完全变成丧尸之后给你一个了结。但在那之前,我不一定会做出你想要的选择。”
听完了钟雪秦的建议,纪英又问:“那你呢?”
“我对你是有愧疚的,”钟雪秦伸长了手,冰凉的金属手套轻轻勾起他的一缕发丝,“所以你可以利用我。”
气氛稍稍有点变化的时候,钟雪容从后面挤到他俩之间,穿了过去:“别愣着啊,开会了开会了!”
-
以卫宁坐着的沙发为中心,大家围成了一圈。
这次“会议”的议题很明显:怎么顺利接生?
“慢着慢着,”谭启石摆手,“在讨论这个之前还有个问题:我们干嘛非得帮她不可?”
发现自己在被部分人尤其是孙宏瞪视着,谭启石又解释:“别误会,我不是说不帮忙,只是想要个理由。”
他的话说得比较隐晦,程飞好歹是年纪大阅历多,算是听明白了:“我们这儿确实没什么东西可给的,你们也看到了。你们要是不嫌弃,我也可以给你们打打杂。”
温苍也在思考,他想的不是要不要帮忙,而是怎么让其他像谭启石这样的人也心甘情愿来帮忙。
“我们在这之前都互不认识,我确实也没什么可给你们的,”卫宁的声音有点虚,为了听清她的话,众人不得不保持安静,“但有一样,你们肯定需要。”
“什么?”谭启石问。
“情报。”卫宁神态自若。
确实,他们要去联晟医院,而那里的情况仍然未知,万一像W市一样变成了丧尸堆,医院也沦陷,那也不必去了。
卫宁和薛博是从联晟医院出来的,有了那边的确切情报,就可以省去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说不定还有不必要的牺牲。
“在你们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把这些都写了下来,包括我们从哪里来的,那里的情况怎么样,甚至可以告诉你们怎么过去……这些对你们来说肯定有用,”卫宁指指角落里那些被当做没用的纸笔,示意她确实有条件做到,“写下来以后我把它放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等我的孩子生下来,我会告诉你们在哪里。”
没想到她还留有这一手。谭启石撇撇嘴,不做声了。
“怎么过去?”钟雪秦注意到了她的用词,“联晟医院还在?”
“还在,”卫宁笃定地说,“那里是安全的,那里的人也很好。”
这几句话简直给了所有人巨大的希望。
“那你和薛博为什么会出来?”周明曲质疑道。
“因为那里对任何人都好,唯独对薛博不太友好,”卫宁似是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情而微低下头,“但对于你们来说,应该会是个不错的地方。”
这几句话仿佛给大家描绘了一个美好的“世外桃源”,“会议”直接进入正题。
“首先,谁会接生?哪怕只是看过听过都好。”温苍问。
没有人说话,于是温苍自然而然把目光落到周明曲身上。
周明曲皱着眉,在心里做打算。
他确实不会,也没见过没听说过怎么做,他和温苍一样,都是母胎单身在这方面非常笨拙的男人……
不过在临床上很多东西都是相通的,像他这样聪明的人,也许可以做到。
只是有一个每位医生都会担心的问题:如果失败了怎么办?
搞不好是一条人命,最惨的是一尸两命。
周明曲在掂量自己是不是承受得起。
“我知道会有风险,”卫宁看出了他的顾虑,“我明白在这个特殊时期生孩子意味着什么,可是我想生下他。”
周明曲思虑片刻,点了点头,还来不及说话,又有一个声音穿插进来。
“可他是感染者啊。”说话的是许采宜。
当着程飞和卫宁的面公布这个秘密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他不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
他只是觉得这两个人有必要知道这一点:“他是病毒携带者,接生过程中难免会有什么体液血液接触不是吗?”
周遭瞬间安静下来,谁也没有阻止许采宜,包括温苍。因为温苍早就决定好了,他不会帮周明曲隐瞒这件事,而是会陪他一起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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