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他的一面之词又值得相信吗。
拉法尔瞥了一眼,去看指挥官现在的脸色,发现V的表情可谓阴沉无比。
萨尔沃那声质问的咆哮过后,画面中只余他粗重的喘息,直到度过比上次更长的沉默,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又重新抬起,定定地看着前方,仿佛他此刻正透过屏幕注视观看这段影像的两人。
他声音嘶哑,就像把肺腑中的郁气吐出来一般,眼中的恨意凝成火光:“你所做的事一定会败露。你这个背叛者!总有一天……当毁灭之光降临时、所有人都会知道……真相。”
萨尔沃喃喃:“你们会看到那一天的……”
声音和画面戛然而止,拉法尔收起终端,话锋中藏着质询的意思:“这话听着耳熟。”
昨天他们还在给下属投毒未遂的西蒙斯口中听到过同样的话。
按理说,负责审讯的稽查官一旦发现审讯对象有精神问题,必然会提请医疗部协同进行鉴定,保不准会发现又一个深空综合征。可是萨尔沃却没有进行这一步,他直接进入强制休眠,否则身为首席医官的拉法尔一定会得知此事。
以及……“背叛者”。
V突然出现的“记忆”中也有人称他为叛徒。
“这是以你的权限删去的记录,指挥官,有什么话想说。”拉法尔很好奇这一次V该怎么解释。
指挥官表情没什么变化,扶着额角苦笑道:“如果我说我并不知情,你一定不会相信吧。”
“哦?你的意思是有人冒用了你的名义,把这段记录扔进了垃圾桶。” 窃取最高权限的难度到底有多大不用多说,这个人唯独做了这件小事,却放着可以调动的庞大权力而不用么。
拉法尔笑着问:“你该不会也想说,那份被删去的印象调查也是别人干的吧。”
区别于对萨尔沃的审讯印象不深,V立刻就知道拉法尔所指,皱眉道:“那确实是我。”
拉法尔冷笑,心想很好,至少承认了一个影响小罪行轻的。
V当然发现自己的回答没能让拉法尔满意,他能明显感觉到对方无言的目光在说“干脆都承认了吧,说不定我会以为你是为了不让医疗部得知萨尔沃精神失常惊动我才粉饰了它。”
然而严谨的指挥官并不会如此“屈打成招”,他不能承认自己没做过也没有印象的东西。
“萨尔沃那件事证据充足,事实也明朗,我记得当时的确安排了审讯,那份记录稽查官给我过目后,我没有特别的印象,直接就让他们进行下面的流程了。”
V的意思很明确,如果当时他看到的东西里有任何疑点,比如今天他们发现萨尔沃供述中这种问题,V不可能当作没看到。
所以指挥官看到的审讯记录也是截取过的。
拉法尔问:“当时审讯的人是谁。”
“我会去查。”就算V的记忆力再好,也记不得三年前的某次审讯派了谁,他指指自己的终端,又扬起下巴意指身后,让拉法尔先去处理课题小组的工作。
拉法尔没理会,他目不转睛盯着身旁的金发男人,声音平铺直叙:“你想让我相信,阿刻罗号上有一个能绕开你,先一步截取审讯记录、篡改化验结果,还神不知鬼不觉用你的权限删掉某些痕迹的人存在么,指挥官。”
“……”
V深金色眼眸深处仿佛积着沉沉的一层冰,拉法尔则神情讥诮,坦然回视。
人类被构造体管理了六十年,站在这里的拉法尔与其相信有这样能耐的人游离在外,一直未受到制裁,倒不如怀疑本就疑点重重的V。
空气中剑拔弩张的对峙意味已经焦灼到被实验台那头的研究员察觉,有人探头向舷窗的方向张望,当发觉到指挥官和首席的脸色都很不对劲,他马上联想到是不是他们要失去研究资格了,立马重新低下头忙活起来。
“我不能左右你的想法。”
V此时打破沉默,眼中冷色如潮水般消失,他甚至还笑了一下,然后道:“如果你心里真这样认为,那现在就走出这道门,把你的怀疑,你的指控和你之前见到我再次伤人的事告诉所有人。”
指挥官的侧脸刀削斧凿似的映在舷窗上,平静到冷酷。
他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一样,不再期望眼前这个人类能为他保守秘密,寻找他错处的根源。
V缓缓道:“如果你不相信我,那我也不再需要你,拉法尔。”
“……你说什么。”拉法尔表情变了,他心底瞬间泛起一股无法说清的冲动,那是种想揪住眼前人的领子,让他把这句话怎么说的怎么吞回去的愤怒、以及悲哀。
它太突兀了,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个情绪的出处。
拉法尔这句话出口之后的音调比平时的声音高昂,在实验室中彻头彻尾地回荡,一下子就让所有人噤声,好几双眼睛盯着他们。
没人知道V和拉法尔在说什么,但他们能判断出一定是争吵。
——首席要捍卫我们的实验体跟指挥官干架?
研究员们脸上顿时泛起惊诧、畏惧、好奇和雀跃等等五花八门的表情。
拉法尔也意识到自己的音量,他把目光从V身上放开,转而问手下的组员:“切片做完了吗。”
“完、完成了,您要检查吗。”众人战战兢兢。
“检查完编号,三分钟之内解散,明天再继续。”银发青年冷着脸发号施令,他平日里积威犹在,本来准备今天大干一场的研究员不敢不听从,将切片收拾停当后一个接一个离开实验室。
等屋中只剩下两个人,拉法尔径自道:“你不是也在害怕吗。”
V目光扫来,沉默无言。
“截取萨尔沃的供述,用你的权限删除记录,篡改针剂的检验报告,前两者确有其事,后者姑且算是真的,那么能够满足条件的人必然级别很高,甚至根本不是一个人所为。”
拉法尔从来不曾委婉过,马上挑明重点:“阿刻罗各部职能分明,互相制约,分析机萨耶罗的监测与调控每时每刻都在运作。是避开你、甚至窃取你的权限为自己所用的可能性更大,还是你自己做下这些事后没了记忆更为可能?别忘了,你发疯的源头就是不知为何出现在你脑子里的片断。”
“……”V眉间阴霾重重,他正因为想到了,所以才如此动摇。
美丽的银发青年扬起下巴,这使得他整个脖颈线格外修长。他目光平静无波,告诫眼前的男人:“我相信你?V,你现在连‘自己’都不敢轻信。”
这短短几段话的时间好似一场交锋,只是没有彻底的赢家,这两个人脸上神情都不分明,静寂再度降临,占据主导。
“……你说得对。”指挥官声音压抑,一直站在公正角度看待事物的他无法驳斥拉法尔所言,“如果我的脑区能没来由地赋予我一段‘记忆’,拿走本属于我的记忆也不是不可能。”
他马上接着道:“但至少,我要找到或者证明萨尔沃在审讯时面对的人、那个让他义愤填膺的‘你’到底是谁。”
拉法尔不置可否:“祝你好运。”
如果能证明那个人不是V,而是某个隐瞒不报的稽查官,拉法尔的确能多信任指挥官一些。
V微微颔首,舷窗外的星光映在他眼中,这个金发男人径直走向实验室尽头用于读取数据的那面金属墙,它连接着分析机,比个人终端处理数据的速度要快。
V没有避讳拉法尔的旁观,正在用指挥官权限调取三年前诸多记录,直到这时拉法尔才的确意识到V被赋予的最高权限究竟能做到多少事。
一句话简短而言,就是如果他想在今时今刻炸毁整个阿刻罗号,能够动用的办法绝不止一种,而且根本不会有人来得及阻止他。
拉法尔不想被屏幕快速掠过的流光闪花眼睛,看了几分钟就抽离目光,他半靠在窗边闭上双眼,像在假寐。
他当然不可能这时候打瞌睡,当平静下来后,拉法尔的心思立刻便集中于他方才没来得及细想的东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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