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周围人从没有谁具备勇气发出这样的邀请。无论同窗还是师长,他们给拉法尔的天赋才能打上标签,眼中满是惊艳和折服。他们靠近而不亲近,仰望多于平视,他们害怕任何高声的话语惊扰他的思绪,生怕任何意外熄灭他眼中求知的光——那将是人类这一族群的损失。所以自然,没有人试图带他去寻找其他快乐,那伴随风险。
可这是谁定义的?拉法尔不是一个输入问题就该输出答案的问答机,就算体会到另外的欲望,那也是他该有的选择机会,沉迷于否由他的意志决定。
只有指挥官这么做了,他亲手把他拉进新的漩涡——“你需要正确的引导,我希望能引导你的人是我”——他给了拉法尔前所未有的体验。
这很居心叵测,不像是一个为人类着想的守护神该干出来的,可不管这种举动因为什么,既然V给出它,拉法尔的获得不会终止,他必定要在这个男人身上得到更多。
如果要在拉法尔身上定义出一种劣根性,那一定是无休无止的索求。
他在黑暗中对床上的人虎视眈眈,也不知V感受到没有,他的睡梦很不安分。
自从往事于脑中开闸,记忆遮蔽的效果彻底消失,V就恢复了做梦的能力。就在今日,或许因最后一眼停留在拉法尔不顾挽留离开的一刻, V突然做起噩梦。
梦里时间是颠倒的,出场人物是模糊的,唯有身形清晰的他脱颖而出,从镜面墙壁上显出影子,身不由己。
又是那间审讯室。
和走廊里渐渐变得喧闹嘈杂不同,审讯室在维持片刻死寂后才开始有声音出现。
“我拿到作战艇的数据了,和被掩盖的长尾探测器一致,指挥官单独行动就是为了这件事!”
“我们被骗了!”
脑袋被压在金属桌上的男人瞪着前方,牙关因痛苦咬在一起,难以发声。很多规矩都在被打破,就比如指挥官维恩拉法斯一向严令禁止船员在公共空间喧哗,无论走动声还是说话声必须维持在限度内。还比如,他非常讨厌这些萨耶罗出身的“医生”手上那些层出不穷的药物手段,他们想摆布起一个人来简直得心应手。
“这间审讯室不能屏蔽分析机太久,想想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们已经完了!离开卡辛诺拉本身就是个错误!”
“不能再往前走了。阿刻罗号的控制权在法拉契大人手上,逼他把权限交出来……去那边的人呢?”
室内一时没人出声,很难从气氛中读出是“得手了”,还是“失败了”。
——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V流过心脏的血像能喷出胸口,四肢压着千斤重量,浓烈的不安成为轰然倒下的巨石将他掩埋,他听到有人问。
“指挥官怎么办?”
“杀了。他本来就不站在我们这边,萨耶罗之外的人都不值得信任。”
“可V对我们还不错……”
“他就是法拉契的狗,控制脑部的药物那么多,给他根骨头就能卖命。懦弱的神匠就算养出一条凶悍的狼犬,除了呲牙也什么都不会,留着没用。”
模糊的人影走向V,拨动死亡倒计时的秒针。
“我会用X2神经一号抗结剂,你不会感觉到任何痛苦。这段旅程你把我们保护得很好,谢谢你,这是真心的,指挥官。”
——你们就是这么感谢一个人的?
V心中流淌暴怒的火焰,垂死挣扎一般从金属桌上仰起脸,强忍痛苦发出咆哮。
可是在梦里,他听不到自己在高喊什么,也不知道那股想破坏所有的疯狂从何而来,周围都是磨玻璃的高墙,永远看不清真实世界的景象。
困住他的人无动于衷,注射器充入药液时发出的提示光模糊人眼,他的脑袋被摁回去,肚子上挨了几下,额角流出血,血流下侧颊。
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的愤怒有的不忍,谁都没有阻止这场刑罚。
死亡本该迅捷而平静,直到他听到——
“这个真相必须告诉给所有人。每一个人都该知道这场背叛。”
——不!别说!
这句话落入耳中,V比自己要被判下死刑都恐惧,梦中的他从未来紧扼住过去,难以冲破桎梏的身体试图抓住一切机会挣扎求救,沸腾的灵魂代替呼喊,祈求变数。
那个名字。
V心中一动,在即将把他溺死的冰冷中浮出水面,捏住一根救命稻草。
快呼唤那个……
“拉法尔……!”
梦醒的一刻成为分界线。前一半上演梦境最后,他所处的黑暗夸张洞开,荡涤所有污浊的白色从摇摇欲坠的门扉倾泻而入,如同救世之光。更深的阴影从外面探进来,崩塌的梦境不堪重负,就此化为谁都可以上去涂抹一笔的抽象画,于是光中,被呼唤之物张开它红色的眼。
而后一半——
一夜没合眼的拉法尔听着耳边爆出他的名字,蹙眉低头。床上这个一直睡不安分的男人猝然惊醒,手劲大得要把他捏断。
——这起床习惯未免太差劲了。
拉法尔有些后悔没把手提前抽出来,只能怨昨晚每次他想这么做的时候,指挥官都要在睡梦中抱着他的手不依不饶地哼哼。
他首先能看出对方做了噩梦,V呼吸急而重,瞳孔扩张,汗从脖子上沁出来,和所有做噩梦的人类一个样。
然后,他发现V从脸上的表情到肢体语言都不太对。盖在身上的被单堆在男人腰部,露出他赤裸的上半身,他好像还不清醒,在梦的余韵里打转,看到留在这没走的拉法尔,神情不意外也不欣喜,而是下意识后仰远离以及面露恐惧。
——我很可怕吗。
这表情一点掩饰空间都没,也太过稀奇,谁见过指挥官害怕吗?至少拉法尔没见过,他也不觉得别人有缘得见。
然而拉法尔怀疑V那颗精密的脑子离家出走了,这人往床里面挪,却想不起来撒开还抓着的手,把拉法尔猛地一带,手腕发出清脆的咯声,如果不是他及时调整姿势,可能要脱臼。
然而到底是身经百战的指挥官,被手上握了一晚上的触感一激就知道迅速调整,拉法尔眼看着对方定格在脸上的忌惮和惧意被擦除,那副刻板严肃的面具浮上来,又好像立马被“演员”嫌弃了,最后改了改只戴成一半,修改的地方在于撇下去的嘴角在努力弯上来,看起来怪怪的。
这表情调整得堪称变脸,让拉法尔误以为这是构造体隐藏的某种功能。
足有半分钟过去,指挥官终于做回自己,脸上的神情跟平时差不多了。他低头瞧了眼拉法尔那只被自己捏出红印的手腕,确认了一句废话:“你没走。”
“我现在要走了。”拉法尔冷冷道,“不过走之前,我允许你做一个简短说明,比如我为什么会失去记忆。”
“你能给我身上的刻印重新提供魔力么。”V把被单围在自己腰上,微笑着先谈起条件。
即使刚刚度过一个激烈碰撞的夜晚,发丝凌乱睡眠质量不高的指挥官仍然试图在掌握主动的道路上奔驰,他解释道:“阿刻罗号目前的航线是以避开星龙袭击为优先,原因如你所想,就在我身上。刻印的负反馈让我很难精确操作伽罗。”
一直躲避星龙确实可以避免战斗,但对于以光铱作为重要能源补给的阿刻罗号并非长久之计,总有迫不得已出手的一天。
“你在拿所有人的安危做赌注?”
“不,应该说我相信在这之前,你能满足我的愿望。”V目光上挑,眼中色彩柔和得就像融化的金子。他总是对拉法尔了解十足,只要合乎道理,拉法尔就会义不容辞。
不过,即使算无遗策的指挥官也不免出现一点小偏差。
拉法尔没答应,掀起腿直接上了床,把V一把推倒,双人床上的人和东西都跟着颠了一颠。
他膝盖支过去顶上男人下腹,有意无意蹭着,目光灼灼。
“以前的事不想说就算了。可你能不能摆出一点、最低限度的、求人姿态出来,指挥官?”拉法尔占据高点的询问抑扬顿挫,看似好言好语,姿态一点也不客气,当然是因为欠债的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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