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时珑不知道西蒙斯连他的崽子都安排好了。
自己还是个十九岁少年的时珑根本没想过自己还能生孩子,他被巨大的愧疚感包围着,愧疚感几乎要把他压倒了。
在他一剑刺中西蒙斯的心口后, 整个宴会厅乱作一团。尖叫声、奔跑撞翻桌椅的声音、惊呼声、救援声如同一曲失去指挥、杂乱无章的交响乐。
剩余的王宫侍卫们根本拦不下计划周密的阿希洛德, 他早已打开了王宫外围的魔力结界, 右手拦腰把还怔忪地看着西蒙斯方向的小魅魔抱起,左手结成一个法术魔印,浓稠的风元素裹挟着两人, 将他们送出了王宫。
阿希洛德本来是把时珑抱在身前,臂弯托着他的膝盖, 形成一个公主抱的姿势,被风托举着,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飞离王宫。
阿希洛德的发带在刚刚的打斗中遗失了, 一向束的一丝不苟的黑发在身后随风飘散,混杂着时珑雪白的长发在,像是一片黑白色混杂的漂亮旗帜。
他们背离王宫的方向,向着东方飞去,时珑没有问他们要去哪里,阿希洛德也没有说接下来的计划。
自从西蒙斯被一剑刺中心口后,两人便保持了这样沉默的状态, 一言不发。
直到阿希洛德察觉到怀里的时珑瑟缩了一下,意识到这个娇气的小魅魔被风吹冷了, 便又变化了个姿势, 把时珑背身后, 手掌托着时珑的大腿, 替他挡住了魔界凛冽的寒风, 终于开口说出了离开王宫后的第一句话。
“冷吗?忍耐一下, 快到了。”
“......嗯。”时珑咬着嘴巴,眼睛水润润的,往阿希洛德背后缩了缩。
两人又沉默了片刻,阿希洛德听到了小魅魔轻飘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阿希洛德,西蒙斯死了,你......你难受吗?”
“你从五十年前便来到了长夜王宫,你也算是看着他长大了。一手策划了他的死亡,你难受吗?”
阿希洛德沉默了片刻,微微侧过头,回答道:“我不会难受。人类和恶魔生而殊途,天性让恶魔嗜血而残暴,而保护人类,是我的使命。”
时珑的声音很轻,像是枝头上的雪,只需要微风轻拂,便会散去:“阿希洛德,这么多年来,你有没有一瞬间,把西蒙斯当做弟弟,或者朋友?”
这一次,阿希洛德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就在时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他听到了这名理智的、隐忍的、果决的人类勇士低声回答道:“没有,时珑。”
“一刻也没有。”
“在魔界,软弱和怜悯是无用的东西,它们会把你推向深渊。”
“嗯。”时珑垂下眼睛,把软绵绵的脸埋在了阿希洛德修长的脖颈中,低低地应了一声。
风沉默地绕着两人回旋,吹起了他们的衣角和长发。
时珑还穿着舞会时那件精致繁复的宫装,阿希洛德也穿着属于长夜王宫的总管制服,而过了今天,他们的身份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时珑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落到了火上,又像是被水淹没,心口闷闷的疼。
他趁着阿希洛德看不到,悄悄地把脸埋在了阿希洛德的脖颈处,一动不动。
夜风呼呼地垂着,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阿希洛德以为时珑睡着了的时候,他感觉到脖颈处传来一阵冰凉潮湿的触感。
阿希洛德没有说话,沉默地托了托时珑,把他抱得更紧了一点。
时珑今晚大喜大悲,消耗的精力过多,没过多久就在阿希洛德的怀里昏睡过去。
不知道飞了多久,终于离开了长夜王宫所处的极夜地区,天边出现了一道淡淡的金边。
阿希洛德抱着时珑,降落在安全屋。
人类在魔界经营多年,像阿希洛德这样除了安插在各处的人脉,还有一些供人类卧底临时居住的住所,里面由大魔法师设置了结界,只有人类认可看到这些安全屋。
人类卧底都是孤身一人奋战,再加上魔力结界维持的范围有限,安全屋在建造的时候便按照一个人的居住范围设置。
相较于奢华的长夜王宫,安全屋布置得极为简洁,里面有一张木桌、一把木椅子、还有一张窄窄的单人床。在角落的架子上,放置了蜡烛台和医药箱。
阿希洛德轻轻地把时珑放置在单人床上,洗干净手,换下了修身笔挺的管家制服,换上了宽松的长裤。
在长夜王宫,阿希洛德总是把衣领扣扣到最上面一颗,没有人知道在他熨帖的制服下,是一副精壮结实的身材。
长期的锻炼让阿希洛德的身上覆盖了一层肌肉,肌肉极为漂亮的流线型,标准倒三角身材让他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八块整整齐齐的腹肌下面是两条深深的人鱼线,延伸到松松垮垮的长裤中。
这具身体唯一的缺点便是在那大大小小的伤痕。有的小而新,只有拇指大小,伤口刚刚愈合成疤;有的长而旧,小臂来长的陈年旧疤横贯了他的心口和小腹,足以相像当时的情景又多么凶险,只差一点点便会剖开心脏,还有西蒙斯刚刚灼烧的大片皮肤。
在人生的前二十年,阿希洛德也是霍尔家养尊处优的少爷,别说伤疤,连茧子都很少有。
而后五十年,伤口与疤痕在他身上一层层累积,成了他的印记和勋章。
阿希洛德咬住发圈,两只手伸到身后,把长长的黑发绑起来,抬手间背肌鼓起流畅的肌肉线条,动作利索地包扎身上的伤口。
等他包扎完身上的伤口,小魅魔已经躺在床上睡熟了,红润的嘴唇抿着,双手抓着身边的被单,桃心尾巴无精打采地耷拉着,长睫毛不安地颤抖,在烛光下投下了一片蝴蝶翅膀般的阴影,雪白的脸颊上还带着泪痕。
他是哭着睡着的。
过度的敏感度和共情力,有时也会带来伤害。
带着一身药香味,阿希洛德打量了一下整个安全屋。
整个安全屋只有一张单人床,阿希洛德没有和小孩抢床铺的打算,走向了那把看起来就很不舒服的木质椅子,计划在椅子上凑合一晚上。
椅子很难受,不过阿希洛德已经习惯了。
来到魔界这几十年,他时刻紧绷着一根弦,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阿希洛德的长腿委委屈屈地缩在矮小的椅子里,抱臂向后靠了过去,木质椅子的椅背发出了“嘎吱”一声声响,阿希洛德闭上了眼睛。
门外的寒风呼啸,绕过安全屋的木质结构外墙,顺着木墙的缝隙里吹了进来。
一分钟后,阿希洛德无声地睁开了眼睛,那双银眸落在了时珑身上。
时珑睡得很不安稳,身上还穿着晚宴舞会时繁复的宫装,珍珠宝石膈得他很不舒服;脸上的妆也没有卸,唇彩亮晶晶的,红色的唇彩被蹭到了雪白的脸颊上,留下一抹粉红。这么一小段时间,睡梦中的小魅魔又哭了,眼泪顺着闭合的眼睑流到了枕头上,一片冰凉凉。在寒风吹过时,时珑还会往里面缩一缩。
做了五十年管家的阿希洛德顿了一秒钟,职业本能让他还是觉得让小魅魔睡得舒服一些。
阿希洛德把时珑雪白的长发理顺,取了一点油脂,沾水化掉了时珑脸上的妆。
纸巾擦到亮晶晶的唇彩,阿希洛德修长的手指按上了时珑嘴唇上的软肉,小魅魔配合地微微张开嘴唇,唇珠柔软而明显。
阿希洛德挑了一下眉。
这是被亲了多少次,怕不是把灵魂都亲熟亲透了,才会被教得这么乖,在睡梦中也能自觉地张嘴。
可惜阿希洛德还是低估了小魅魔的“自觉”程度。
或许是刚到魔界没有安全感,又或者是好不容易离开了长夜王宫那样精神紧绷的地方,睡着了的时珑出奇的粘人。
在阿希洛德解开时珑繁复宫装的时候,小魅魔软嫩的脸颊直接蹭到了阿希洛德精壮结实的手臂上,白皙绵软的手臂伸出来,非常自觉地搂住了阿希洛德的脖颈。
他迷迷糊糊地摸了摸阿希洛德结实的手臂,心疼他被风吹得冰凉的皮肤,掀起被子把他包裹住。
被子里都是药香,时珑乖乖地贴了过去,软绵幼嫩的脸颊肉蹭了蹭阿希洛德冰凉的脖颈,用体温帮他驱寒,尾巴又粘又乖地缠绕着阿希洛德紧实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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