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你怎么了?!”我抬着老头的肩膀,拼命地想把人从炕上扶坐起来。
杜奉予却从身后死死抱住我道:“爷爷走了,爷爷已经走了。”
“爷,你醒醒!爷爷!!爷爷!!!”我在杜奉予怀中声嘶力竭地挣扎呼唤,期盼着奇迹让爷爷重新睁开双眼坐起身。
“柯岚!”杜奉予沉痛地抱紧我道,“爷爷是笑着走的!他去见你父亲母亲和叔叔了!”
“爷!你起来!别丢下我!我不要自己一个人!爷爷!!”我大哭,任由泪水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爷爷带着我熬了这么多年,过去那么多挫折都没打倒他。现在好日子刚开始,他怎么就倒下了呢?
“爷爷!”我紧紧抓着爷爷身下的化肥袋子,内心愧疚得无以复加。我是爷爷唯一的孙子、与他相处最久的人,可我竟让他躺在破旧的编织袋上离开人世,仿佛他的遗体是一堆随处可见的柴禾。
杜奉予抱着我沉默良久,见我迟迟无法冷静,反而愈加痛苦地嘶嚎不已,忽然伸手在我颈侧摸了一把。不出五秒,我的意识就在强烈的麻痹感下陷入黑暗。
“表哥,我不会再让你自己一个人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再睁眼时,我正躺在偏屋炕头。
窗外的天空布满晚霞,夕阳最后的余晖斜射在大地上,将万物染成红色。太阳已落,可夜还未降临。
我茫然地望着那一团团火球般燃烧着的炽烈红云,直到杜奉予的手抚上我的额头时,我才发现安静的房间里不止我一人。
杜奉予,二爷,还有一对面貌熟悉的中年男女,此时都静静地望着我。
杜奉予递给我一袋小面包道:“先吃点东西。”
我呆呆地坐起身接过面包,撕开包装袋咬了一口,咀嚼时脸上的皮肤紧绷绷的。
“这里还有果酱呢,你吃了吗?”我从袋里掏出一个面包递给杜奉予。
“我吃过了,你吃吧。”不知为何,杜奉予的笑容里有一丝忧愁。
我拿着面包,又望向室内的其他人。直到此时,才认出来那对中年男女就是二十多年未见的姑姑和姑父。
和杜奉予给我看的那张全家福比,姑姑的眼角多了几道皱纹,但给人的感觉依旧如数年前那么温和。此时见我看向她,便走到我身边坐下柔声道:“老大,还认得我不?前段时间咱俩还通过电话呢?”
“嗯。”我点点头,不知如何与这位二十多年未见的亲戚说话,只得低头继续吃面包。
姑姑望着吃面包的我对身后的姑父稀奇道:“诶老杜……你说奉予都这么大了,老大怎么还这么小呢?”
姑父抱着胳膊笑了笑。
我忽然感觉这一幕陌生得厉害,后知后觉地抬起头问面前的女人道:“你们怎么回来了?”
姑姑看了看屋里其他人,最后安慰我道:“老大,爷爷走了还有姑姑和姑父在呢,奉予也在你身边,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爷爷走了……?
爷爷走了!
我的记忆猛然回炉,登时扔了手里的面包翻身下炕往主屋跑。
主屋两侧的窗帘都拉着,红色的霞光透过淡绿色的旧窗帘,将主屋笼罩在静谧奇异的色彩之下。
爷爷冰凉的遗体仍如早上那般静静地躺在炕头。我望着他的面容,胸中满是悔意。
一切从昨晚开始就有了预兆。
二爷意味深长的话,爷爷时隔数年的坦白……但我只留意到了爷爷行为的反常,却未深入去想导致反常的理由。
和爷爷相依为命的生活持续了太久,久到我已忘记他的生命也有终结的那天,久到当这一天来临时我毫无准备。
要是我平日里,能再多给爷爷一些关心就好了……
杜奉予跟着我来到主屋,见我撑在炕边望着爷爷,便在我旁边坐下道:“在想什么。”
“我昨天就该发现他状态不对。”我沉声道,“二爷听说爷爷晚上要聚一聚时就明白了,可我一点也没发觉,就让他这么孤零零地走了。”
“因为你没发现,所以他老人家临走前高高兴兴地吃了顿团圆饭。你要是发现了,他得哭着吃那顿饭。”
“我还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还好你没发现,不然爷爷连饭都吃不上了。”杜奉予莞尔。
我沉默良久后道:“谁家会让老人躺在编织袋上走?”
“身下多那一层褥子又能怎么样。”杜奉予道,“身外之物只对活着的人有用,爷爷明白,你不明白呢。”
“表弟,你这么说话像个薄情的人。”
杜奉予将头靠在我肩膀上,和我一起望着爷爷道:“你看,昨晚爷爷饱餐一顿后交代了他自认为有愧于你的事,最后穿着新衣服干干净净地走了。他躺在编织袋上是想把有用的东西都留给你,也不想你为他的后事过多操劳。爱惜你的同时无愧于自己,爱惜自己的同时也无愧于你。”
“……”
“他当年不放任你,如今不作践你。爷爷和你不一样,他知道怎么给你恰到好处的爱。”
“我怎么?”
“你就喜欢靠作践自己的方式爱别人,让爱你的人心里很不舒服。”
我苦笑,低下头不语。
杜奉予静静望了我一会,试探道:“明天送爷爷下葬吧。”
“……嗯。”
第98章 黄仙三炼10:收获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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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在主屋炕头躺着,家里不能烧火做饭,我们几人当晚就吃了点姑姑买来的面包果腹。二爷看我除了消沉外没什么过激反应,便告诉我棺材啥的已经准备好了,明天一早就拉来。
我点点头,沉默地坐在自己的炕头抽烟。从外屋洗完手回来的姑姑看见了,一下就从我手中抽出剩下的半截烟。
“……”我抬头愕然地望向她。
她也一愣,随后不好意思地把烟还给我道:“平时总在学校看见学生偷着抽烟……没忍住。”
我勉强笑笑道:“在学校当老师啊,挺好的。”
“行政岗,不算老师。”姑姑说完,室内又陷入寂静。她四下看看,瞧见桌上的电脑后,忽然提起另一个话题道,“奉予啊,这边住得习惯不?晚上……能睡着觉?”
杜奉予颔首道:“挺好的,晚上睡得很安稳。”
姑父也问他:“那你打算在这边干点啥啊?”
“先种地吧。”杜奉予道。
姑父听完反问道:“种地?你城里的单位不要了?你领导前两天还往家里打电话问你啥时候回去呢?”
“你转告他我不回去了。”杜奉予淡然道。
我敏锐地嗅到话语中的火药味,不敢抬头参与他们一家的谈话。见手中香烟仅剩个烟头,便继续吃起袋中剩余的面包。
姑父不悦道:“那你那大学白念了?我花好几万给你买的房子就在那空着?你别是跟我说你以后再也不回去了?”
“嗯,我在电话里就说过了。”
“你要说想休息休息,那可以,在这呆半年都可以。但你要说再也不回去,不行!”
杜奉予对他爸的怒火视而不见,依旧不温不火道:“爸,小事可以随你的意,但这事我希望你别插手,你没权力决定我必须在哪生活。”
“我怎么没权力?我是你爸我怎么没权力?!”姑父瞪着眼睛,把桌子拍得砰砰响道,“谁花钱给你养这么大?谁给你买房子?你要什么我没给你买?你要买这……这叫什么?电脑是吧?一万多块钱,你一年都挣不了一万块钱!我有没有权力?”
“姑父,您别生气了……表弟,你去外屋帮我倒杯水去。”我满头冷汗,简直想用脑电波告诉杜奉予闭嘴。
虽然我也和他吵过几次架,但他和我吵架时情绪都很激动,从没像现在这样一脸波澜不惊、但张嘴就能撅死人地说话。我哪知道他还能这么气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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