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灼确定了,星临就是故意的,他道:“你说这话时竟也面不改色。佩服。”
星临道:“我要怎么改色,这样吗?”
他的神色变幻总是莫测,此刻,眼角上挑而眉间微蹙,煽动人心的潋滟,凭的是枫叶浸红了笑出的泪光。
都说美而不自知才是动人的精髓,可星临偏偏是恃靓行凶的巅峰。
自然的蛊惑与矫揉造作只一线之隔,多一分太刻意,少一分太浅淡。那些捉摸不透的引诱背后,实则是绝对精准的分寸感在支撑,这正是星临所擅长的,所以他混蛋得游刃有余。
造化神姿的肆意,星临的咬字也放得轻缓,“这样的话,是不是就符——”
云灼抬手,捂住星临的嘴,忍无可忍道:“闭。嘴。”
星临也不躲,反而笑得更没心没肺了,就在云灼的掌心里,他哈哈地笑,带着云灼的掌心一片潮湿温热,掌心中的空气有限,来不及抽取与交换,空气急速消减的过程中他有些呼吸过度。
轻微窒息。
云灼的手掌堵得星临泪光加深,空气匮乏,他整张脸泛起淡粉,那颜色延伸至脖颈,漫过锁骨,深入衣领看不见的地方去。这比刚才刻意的引诱还要生动鲜活。
云灼被烫到一般,收回封禁星临言语的手。这些真实流露也令他心动,他措手不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星临汲取了一大口新鲜空气,边咳边笑,他还没平复呼吸,便执起云灼方才捂住他的嘴的那只手,扯住自己的黑色衣袖,将云灼掌心中自己的口水仔细擦干净。
“云灼还是干干净净地好,”星临道,“这世上虽然没有神,但云灼的心愿,一定会实现。”
星临说这话时笃定而真切,大概是周遭的红枫太明艳,衬得他笑颜明媚耀眼。
他看着云灼,眼里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夜空在倾斜,半天星月摇曳,全都偏心到了他那一边。
“你要相信我,云灼。”
一根鲜红丝带随风摇曳,荡到了两人之间。
红带尾端时而落在星临面上,很痒,他烦得几次伸手挥开。
云灼的心却跟着红带前行,攀上星临的眉眼,他掌心的琥珀仿佛已经烫得攥不住,“你知道我的心愿?”
星临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找出五年前云归的真相,这不是很明显?”
找回云归覆灭的真相确实是云灼毕生所求,可他新添的愿望,他触动神迹的心意,此刻就在掌心,隐秘不与外人言。
他想要把一生一次的庇护交给星临,告诉他,他并非孑然一身,他也是被牵挂的人。
云灼喉头滚动,成拳的手抬高几分,微微离开树枝。
“还有一个心愿。”云灼道。
深思熟虑下的几多犹豫,一旦沾染了真心,一呼一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星临道:“别说,让我猜猜。”
星临终于捉住了那条不断亲啄他脸的红丝带,在尾端快速打了无数个结,奋力一丢,荡出甚远,被千万红丝带牵绊着,终是没有再回来。
他像是解决了天大的烦恼,终于好整以暇地转头望向云灼。
星临笑得甜也坏,“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短短一句,后几个字越说越轻。
最后的那个“啊”甚至成了气音,虚无缥缈地散在两人之间。
云灼听着却震耳欲聋,心脏鼓噪跳动,从胸腔震到大脑。
“怎么不说话?是我猜错了吗?”星临道,“那姑娘也是这样跟我说的。”
姑娘?
云灼瞬间清醒了过来,“青楼里的那位姑娘?”
星临点头,“她还说你眼神像要吃人。”
青楼一幕又笼罩云灼心间,星临拥着别人的模样,也深情,也动人,也以假乱真。
迎面一盆冷水,漂着细碎浮冰,从头淋到脚,那种死一样的平静又覆上了云灼的眉宇,“你对那位姑娘,也是这样吗?”
“这样?什么样?”星临没懂。
云灼道:“爱总是挂在嘴边,许诺更是随口就来。”
“这有什么?好话会有谁不愿听吗?”星临依然不解其意,他要捡拾回那颗花种,嘴上跑马几句又有什么。
云灼松开轻咬着的后槽牙,“原来都只是好话吗。”
他知道星临在一开始靠近他是有所图谋,其实他也并不在意他是不是为达某个目的。
只是星临待他,与待旁人又有什么不同?
他想给的牵挂与爱,在星临那里又是什么廉价东西?
星临根本不懂,也没说想要。
星临明明察觉得到他的心意,却根本不在乎,这才是最可恶的,他的忧心、怒意、渴望与真心,全被狡猾地拨动,这是星临的游戏。
潮湿的吻与虚构的爱,全部慷慨赠送,谁都像被星临放在心尖,但没人知道,他根本连心都没有。
云灼的落脚处是一片繁星织就的幻梦,向下看,只有一片虚空。
他的心之所向,其实是个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好在云灼的表里不一足够炉火纯青,还能撑得住他一具冷静皮囊,“你对谁都可以这样做,是吗?”他道。
星临看着云灼,那双眼盛着不知深浅的天真,剔透到无情,他没有说话,就那样无声地默认了。
他这次没有说那些云灼想听的话,他没有欺骗他,这近乎残忍的坦诚,逼得云灼露出了几分笑意。他笑自己临渊羡鱼,尽是虚妄,皆为徒劳。
突然,他抬起胳膊,随手一扔。
琥珀脱手,失去热源,在掌心藏匿许久的汗液暴露在空气中,被夜风穿刺,瞬间冻透了云灼的手掌。
星临只觉眼前黄光一闪,便看见一块黑影被抛出,在夜幕中划出弧度,远远落入红枫山林。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搞砸了什么,只是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云灼神色淡淡,“没什么,扔个垃圾。”
说完,他便翻身下树,万千鲜红丝带擦过霜白衣袂,乱了他的襟袍,落地,转身,离开参天红枫时踩灭了一朵红烛。
他恨自己清醒。
第81章 酩酊
星临看着云灼一言不发离开的背影,一股心慌催着他翻身落地,循着那道白衣身影追去。
一路穿过火红枫林下了山,星临踩着云灼的影子,不论说什么话,云灼都不再理睬他。
直到回到日沉阁,临到大门前,云灼终于开口对他说了一句话,“今夜发生了太多事,好好歇息。”
星临端详着云灼浸在月光里的侧颜,读出几分疲倦,他想起云灼自回了都城便一直未能休息,后来便又是一夜奔波。
机器不需要睡眠休息,而人类躯体却会感到疲惫。
想到这里,星临乖乖闭上嘴,跟着云灼一同踏入日沉阁,又跟着云灼踩上楼梯,转过回廊。
最后,一扇门关闭,差点拍在他脸上,强行阻断了他的步伐。
云灼无声拒绝了星临的跟随。
一扇雕花木门,隔在一白一黑两道身影之间。
云灼在卧房内,给自己斟一杯隔夜茶,沉默饮下,星临站在门外,茫然无所适从。
他迷惘了不知多久,也不知自己在云灼卧房门外站了多久,待到房内归于安静时,东方天空已经露出几丝灰白的破晓光芒。
晨光像是把他照活了,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也该回房,而不是在走廊中站成一樽莫名其妙的雕像。
他无声离开,进自己的房间时,关门的声音也控制着。
星临的卧房与云灼的卧房只一墙之隔,他躺在床榻上,刻意去放大听觉,隔壁一道呼吸绵长,看来云灼已经陷入沉睡。
可星临不会睡着。
直到现在,迷惘与慌张依然不减半分,在他那颗机械心脏上萦绕。他不需要睡眠,在一张床榻上徒劳地辗转,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翻滚了半天,他趴在被上,一张脸正正埋进厚实床褥中,侧颊倒是挨着墙。
他蹭乱了头发, 耳朵贴紧墙壁,缩短与隔壁梦境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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