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湖中并不是真的水流,灵玉掉进去的时候也完全没有声音,只是一瞬间便沉进去,看不到了。
何靖济转向主事,恭敬行礼,说道:“如此便已完成师尊的嘱咐,有劳主事相陪。”
谢苏敛去身形气息,跟上何靖济一行人,本来是想探查一些鬼面具的消息,却没想到一路跟着他们到了这学宫地下的洞穴。
此处隐蔽至极,他在学宫三年,从来不知道学宫的地下还有这种地方。
昆仑灵气枯竭,故而将学宫迁往蓬莱,借此汲取上方天门阵的灵气供养昆仑。
而何靖济将那枚灵玉放入湖泊,又是遵照郑道年的意思。
从主事和何靖济的对话之中,谢苏也已经知道天门阵中的灵气相较以往似乎变少了。
他一瞬间想到了明无应留在天门阵中的那一半法力,不知道天门阵灵力变少,是不是与此相关。
谢苏暂时不知道学宫与昆仑暗中攫取天门阵灵气这件事,明无应究竟是否清楚,眼下只不动声色,收敛气息,打算随着昆仑弟子离开此处,再去找明无应。
谢苏心念一转,忽然发现自己右手边的昆仑弟子有些异样。
灵气湖泊仿佛完全占据了他的眼瞳,在他双眼之中化为两只银色的影子。
他望着望着灵气湖泊中央的漩涡,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一步,一只脚已经踏入湖泊之中,身体瞬间被浓郁到凝结为实质的灵气浸润,脸上露出了欣悦振奋的神情。
然而那笑容也只是维持了一瞬。
下一刻,这名弟子经脉中灵力逆行,他踏入灵气湖泊的一只脚仿佛成了个缺口,全身的灵力一霎那间从此处泻出,全数注入灵气湖泊之中。
一眨眼的功夫,这昆仑弟子几乎已经被灵气湖泊给吸干了。
主事距离此处稍远,正在跟何靖济低声说着什么,似乎还没有发现这名弟子的异样。
谢苏虽然对这些昆仑弟子并无好感,又觉得昆仑因灵气枯竭,想方设法将学宫迁来蓬莱,偏偏作出那一番模样,好像明无应承了昆仑多大的情一般,因此觉得郑道年实在虚伪。
但这名昆仑弟子就在自己近前,即将被灵气湖泊吸干,谢苏终究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靠近一步,并未贸然伸手去拉那昆仑弟子,而是施了个术法,灵力如绳索一般牢牢摄住那弟子的左臂。
余光之中,谢苏左侧那名昆仑弟子却是向他移动了一步。
另一边,学宫主事似乎也终于发现了这边的异样,眉毛一皱,当即身形一动,靠近过来。
谢苏不知道自己是否已被主事发现,想先将那名弟子拉上来。
然而只是瞬息之间,因着他的靠近,灵力湖泊忽然沸腾起来。
那其中无数的灵力乱流骤然暴起,如水瀑一般向谢苏兜头贯下。
灵气水雾沾身的一瞬间,谢苏觉得周身经脉中的灵气似乎一泻而空,霎时间气息阻滞。
而他左手边那名昆仑弟子脚下的影子忽然扭曲变形,如一片浓墨化开在水里,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开来,已经笼罩到谢苏脚下。
他只觉得身体一轻,无论是自己以灵力为绳索对右边那名弟子的控制,还是灵气湖泊对自己的束缚,都在影子袭来的一瞬间解开。
随即天旋地转,谢苏的身形已经被那影子给“吸”了进去。
他周身并无伤损,也无疼痛,经脉之中的灵力一瞬间几乎被灵气湖泊抽空,此时却也已经在缓慢复原。
可他此刻的视角却无比奇怪。
那道诡异的影子在学宫主事奔过来的同时便已经收束到那昆仑弟子的脚下,仿佛先前不过是谢苏看花了眼。
但此时此刻,谢苏的感觉却实在怪异,他只能看到周围昆仑弟子的身体,自己却与他们腰间悬着的长剑齐平,看不到他们的脸。
谢苏忽然觉得,他像是变成了一把剑,或是随便什么物件,但此刻正被人握在手里一般。
接着,谢苏的视野全然被遮盖,仿佛是那名将他收入影子又握进手中的昆仑弟子双手抱臂,将他装在了袖子里。
他只能听到外面的人说话的声音。
学宫主事虽然看起来不近人情,但并未对那名踏入灵气湖泊的弟子加以斥责,只说此地灵气浓郁,只是站在这里呼吸吐纳,就抵得上辛勤修炼数日,一时间心思不稳,想要多攫取一些灵气也是自然。
但此阵汲取天门阵中的灵气直接导通昆仑,又怎么是他身上那点修为能够相抗的。
还没有从阵中吸取多少灵气,反而自身经脉中的灵力会被阵法抽出。
那弟子似乎一身灵力已被吸干,虽然不伤性命,但是虚弱至极,需要尽快休息疗养。
只听何靖济迟疑道:“刚才我似乎看到,这湖泊有一瞬间像是沸腾起来了……”
主事似乎沉吟了片刻,再开口时,却是让人先将那名灵力被吸干的弟子送回木兰长船上休息。
随即,谢苏觉得自己在那人的袖中摇晃了一下。
好像是他开始走动,与人一同抬起那几乎被吸干灵力的弟子,走向那条连接出口的通道。
谢苏心道:“此人见机行事,倒是聪明得很。”
先前此人一直站在他左手边,自己并未觉得他身上有什么异常之处。
但谢苏去拉那名陷入灵力湖泊的弟子时,这个人的影子一瞬间像是活物一般,蔓延过来,将自己收了进去。
虽然那时谢苏被灵气湖泊吸去身上灵力,这才失了反抗之机,但此等术法匪夷所思,也当真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
此人似是用影子将他禁锢在什么物件上,又揣入了袖中。
听到主事命人将那名弟子送回船上歇息,他主动上前搭手,便可趁机离开此地。
谢苏被他装在袖子里,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一同离开。
是以他此刻身上灵气几乎已经复原,却没有贸然尝试挣脱身上的束缚。
谢苏直觉方才灵气湖泊一瞬沸腾,似乎是因为自己的靠近。
而学宫主事与何靖济都已经注意到了此事,只是一时没有头绪。
今日他探听到了昆仑灵气枯竭一事,又引得灵气湖泊沸腾,一旦自己试图挣脱此刻身上的束缚,恐怕立时就会被主事和何靖济察觉,不如暂时不动。
那人带着他沿通道一路向上,一行人身法极快,转瞬之间便回到了木兰长船上。
十年前,这船在溟海上被水兽仓兕毁坏,如今的这一艘大约是新船。
何靖济带着昆仑弟子赶来蓬莱,应该是将这条木兰长船给包了下来。
船上也只有昆仑弟子留守,见他们抬回来的同门虚弱至极,自是将他安置在床上休息,又喂下了固本培元的灵药,留下两人看顾他。
其余弟子则各自回到房间,只等何靖济回来,今夜开船,返回昆仑。
谢苏身在那人的袖间,便跟着他离开众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吱呀一声,木门被合上了。
房间之中很是寂静,似乎也要比外面阴冷一些。
此处没有其他人,谢苏若想此刻动手,倒是个合适的地方。
可他反倒安之若素,想看一看这个施了精妙术法将自己掳走的是什么人。
眼前光线蓦地一亮,谢苏不知道此刻自己寄身何物,却被那人自袖间拿出,放到了一只木椅上。
那人放下谢苏之后便背身走开。
他剥下自己身上昆仑弟子的白色衣衫,又抬手将脸皮连着头皮揭了下来。
人皮面具之下,是这人花白的头发。
他的脊背也稍稍弓了下来,似乎已经上了年纪。
除下人皮面具,他随手抓起一件粗布衣衫裹在身上,忽然放声大笑。
那笑声之中,似乎有夙愿终于实现的快慰与苍凉,似是狂喜之下,心神震动。
那人大笑数声,开门走出房间,并未回头看一看谢苏,应当是对自己的束缚十分自信,并不觉得谢苏能够挣脱。
他的脚步声在走廊上远去,谢苏的目光在房间内稍稍一转,忽然凝在一点不动了。
这把椅子正对着一架铜镜,边上还有盛着清水供人洗手洗脸的铜盆,与木兰长船上其他房间的陈设并无多少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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