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胡小岭害怕, 邱时感觉自己也害怕, 这是他第一次直观体会到主体的控制,而这个背后的主体还认识邢必。
他看了一眼正开着车的邢必:“你知道主体是谁吗?”
“不知道,”邢必说, “认识我的生化体很多。”
“你觉得是仇家还是朋友?”邱时问。
“其实我想不起来,”邢必说,“但是我的感觉……仇人吧。”
“开快点儿。”邱时只觉得胸口的伤口不仅疼, 还发凉,他从兜里掏出止疼药吞了下去。
“你睡会儿。”邢必说。
“我要看地图。”邱时盯着眼前的地图, 虽然看上去一片安宁。
“不会有事,”邢必说, “他们的注意力应该还在云城和东林, 不会因为我们分散力量。”
“那也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游民, 野生生化体……”邱时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上好像就没有友好的人了。”
“莫名其妙的游民, 野生生化体,这些我都能清理,”邢必说,“睡吧,如果一路不停的话,很快就能回到云城,到时怕是没时间休息了。”
“你会被关回去吗?”邱时皱着眉,“那个休眠舱。”
“短时间的,需要检查修整,”邢必说,“解除那个二十八天的限制。”
“然后就会放你出来吗?”邱时说,“我怎么那么信不过那帮人呢。”
“会的,”邢必说,“云城现在需要启用生化体,越多越好。”
邱时没说话,如果不是面临着危机,邢必就会一直在那个漆黑的舱里,清醒地感受着时间的流逝。
他没有问邢必有没有后悔,那些最终选择了背叛人类的生化体,起码看上去是自由的,时间对于他们来说,是有颜色的。
邱时本来不打算睡觉,但止疼药起效之后,他还是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车是停着的,他的椅背被放平了,身上还盖了件衣服,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正准备感动的时候发现这是自己包里的衣服,顿时忍不住笑了。
“我也是能感觉得到冷的,”邢必的声音突然从开了一条缝的车窗外传来,“不能脱了给你。”
“操。”邱时慢慢坐起来,“怎么停了?”
“胡小岭是一个受了伤并且精神高度紧张的普通人类,”邢必说,“他需要睡一下,就在你后面。”
邱时回头看了一眼,胡小岭团在车厢里那堆行李和物资中间睡得正香。
“我去尿个尿。”邱时说着开了车门准备下车。
车门灌进来的冷风让他瞬间清醒得像是刚嚼了一口薄荷。
“穿上衣服,”邢必指了指他身上盖着的那件衣服,“下雪了。”
“什么?”邱时愣住了。
“下雪了。”邢必说。
邱时套上衣服,缩着脖子下了车,空中果然有随着风乱舞的雪花,地上也有了一层浅浅的白色。
“你见过雪吗?”邱时抱着胳膊,仰起头看着不断向他脸扑过来的雪花。
“我以前不接触普通人,”邢必说,“普通的天气还是能接触到的。”
邱时仰着头笑了起来。
“那个林晟,”他问,“有你这么……无限接近人类吗?”
“性格不一样,”邢必说,“第二代生化体都有自己的老师,我们可能更接近老师的性格,那是我们接触到的第一个人类。”
“你的老师是什么样的?”邱时转头看着他。
“一个很和气的老人。”邢必说。
“你也不和气啊。”邱时说。
邢必笑了笑。
“老人啊,”邱时想了想,“那……已经死了啊。”
“嗯,”邢必说,“是个小孩儿到现在也死了啊。”
邱时啧了一声:“是啊,以后我死的时候,你还是这个样子吧?”
“不知道。”邢必说。
“这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邱时说,“你以前的搭档呢,不也是死了么。”
“嗯。”邢必应了一声。
“然后你还是这样子。”邱时说。
“嗯。”邢必又应了一声。
“你短路了吗?”邱时问。
邢必笑了笑:“人类太喜欢思考死亡了。”
“因为人类会死啊,怕死啊,”邱时说,“你不也害怕吗,生化体也会死。”
“我只是害怕没有我了。”邢必说。
“有区别吗!”邱时说。
“有的。”邢必说。
邱时没说话,如果仔细想一下的话,也许是有的,但具体是什么,他这会儿胸口冻得发疼,直接影响了他的思维,所以仔细想不了。
“我得回车上,太冷了。”他转身准备上车。
“不尿了吗?”邢必说,“冻上了吗?”
邱时靠着车门笑了好半天:“你的尿会冻上吗?”
“够冷的话尿出来都会冻上吧,”邢必说,“我也不是尿开水。”
“操。”邱时边乐边往车后面走,“我真想认识一下你老师。”
“会的。”邢必说。
“嗯,”邱时点点头,“等我过个几十年死了的,我下去找他聊天儿。”
胡小岭估计是又惊又吓开车又累还受了伤,这一觉睡得跟死了似的,根本醒不过来。
加上他的那个宝贝车没有车顶,只有一个车架,晚上开着太冷,所以邱时干脆放弃了连夜赶路,决定睡到天亮。
不过这一夜,因为那群见了鬼的感染者太过刺激,邱时睡得并不实,好几次都梦到被感染者一刀戳到胸口,直接疼醒。
好在每次醒过来的时候他第一眼看到的都是静静坐在驾驶座看着前方出神的邢必。
最后一次惊醒的时候,车外已经亮了起来,有暖暖的浅金色,邢必整个人都是浅金色的。
“吃点儿东西出发。”邢必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下。
“嗯?”邱时愣了愣。
“没发烧,”邢必说,“你那个伤一直没好好休养。”
“……胡小岭不会发烧了吧?”邱时说。
“没有,”后面传来了胡小岭的声音,“除了疼没别的感觉。”
“药箱里有止疼药,吃两颗。”邱时说。
“哦,”胡小岭叹了口气,“我一晚上都做恶梦,吓哭好几次,我还梦到赵旅死了。”
“让赵旅知道能揍得你做一个月恶梦。”邱时说。
胡小岭嘿嘿笑了两声,递给邱时一个罐头:“吃吗?你一直也没吃东西。”
“吃一个吧,”邱时接过来,“饿了。”
“邢必你吃什么?”胡小岭问,“汽油吗?”
“嗯,”邢必看着他,“拿螺丝蘸着吃。”
“操。”胡小岭笑了起来。
随便吃了点儿东西,他们继续出发,邢必本来想去开胡小岭那辆车,让胡小岭开这辆大车,起码暖和。
但胡小岭不愿意,从小时候被他爸爸带到云城,他就一直生活在城外,虽然收尸人的生活比起不少难民要好过,但谁也没什么家当。
邱时答应这辆车能带回去就是他的,所以他现在一秒钟都不愿意跟他的“财产”分离。
“衣服都穿上吧,”邱时叹了口气,“别开半道冻死了。”
“冻死了也记得把这个车跟我一块儿烧了。”胡小岭跳下了车。
“那不可能,”邱时说,“肯定得留着我跟赵旅开呢,最好别死,要不我俩天天开着车上你坟头转。”
“行吧。”胡小岭跑过去跳上了车,用围巾把脑袋包好,打了个手势,开着车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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