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们坚持要那样做的话,那就去开那扇门吧。”冯舀指着一间比较大的房子,“那里住着这个村的村长,他有一点年纪里,而且年纪轻轻的时候就死了老婆和孩子,因此常年寂寞,对外人的态度也比较友好。他老了,晚上经常睡不着觉,会在门口对面的太师椅上坐着。”
他们听从了他的意见,五人一同移动过去。
仆人是他雇佣,跟着他一起跋山涉水回来这里的,一个叫做阿圆,胆小但是心细、不怕麻烦,专门负责在路上照顾他的起居。另一个叫做阿六,胆子大一点,负责体力活。
听到来冯舀的意思,阿六就走在最前面,来到来那间房子的门前。他现实敲了一下门,提醒里面的人,有客人来到。
里面悄无声息,一片死寂。
阿六胆大如斗,干脆用力推开门扉。
那扇门没有上锁,他一用力,门就开了。
司雨霏在后面,拿着火符,上前一照。
正如冯舀说的一样,门的正对面有一把太师椅,那把太师椅静静地放在那里,布满了灰尘。整间屋子打开后,也都是灰尘的味道,闻到让人咳嗽不止。
冯舀见状,不敢置信地望屋子旁边看过去,那里果然也有一具棺材。
如果和他说的一样,村子的儿子和老婆早死,那么在他的屋子旁边突然多出来的棺材还能是谁的呢?
他不敢置信,愣愣地走到棺材旁边,伸出手。
他想要推开棺材板,看清楚里面的人是否如他想象的那样。
而且这个棺材板也没有钉上,他想打开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冯舀的手伸到棺材板的旁边,最后选择了放弃。
“唉。”
人太老了,就会死了,很正常,他走的时候,村子已经近六十岁了。
问题在于,现在这个地方,还有活人吗?
冯舀这样想着,随即快步冲回家。
几人跟在他的身后,跑了过去。
冯舀来到了一间熟悉的房子前,这一次,他没有犹豫,手拉住门锁,一下子往里推。
门开了。
司雨霏到了,火也亮了起来,他们都能看到里面的场景。
有刚才的屋子作为对比,这一间屋子出奇地干净,没有灰尘,桌面上有茶具,甚至有个茶壶还在冒着热的雾气。
证明这壶水刚烧沸不久。
冯舀松了一口气,他踏进家门,冲里面喊道:“老头子。”
他当初说要离开村子的时候,和他的父亲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矛盾,他的父亲甚至拿起椅子,砸在他的身上。
如今,十年过去,他还会怪自己吗?
冯舀的心情忐忑不安,然后他几乎是屏住呼吸等着。
并没有声音回应他。
冯舀皱眉,随后他主动上前,走进屋子里,将所有房间的门打开,里面的房间空空如也,但是不管是他的房间、还是父母的房间、亦或是空置的一间房间,都如同他离开的模样。他的屋子保持干净,物品没有一样被挪动。
他曾经恨过不明白他志向的父母,但是在看到这样的场景后,还是难免感动。尤其想到娘亲逝去后,只剩下爹一个人活在这个地方,天天帮他打扫房间,他更是热泪盈眶。
人年轻的时候向往更广大的天地,但是难免有一天想家。
“人呢?”司雨霏明知故问。
“大概是出去找哪个人玩了吧,老人做这种事情很正常的。”冯舀因为内心的愧疚感袭击而来,连带着,对自己的父亲宽容了许多。
“这里有房间,你们睡这个空房间,阿圆和阿六睡我的房间吧,我在这里等等我的爹回家。”冯舀看着热水,估计他不会离开太久。
“恭敬不如从命。”陆兰溪谢过他,然后去把行李放好。
陆兰溪进到那个房间放行李的时候,突然,一只蜘蛛爬过。陆兰溪随意看了那只蜘蛛一眼,一瞬间,他的眼前恍惚,仿佛看到了更多的蜘蛛,它们乱爬着,在这里结网,布满角落和天花板。墙壁变得灰蒙蒙,陈旧的气息侵袭而来。
什么?
陆兰溪不敢置信地眨了一下眼睛。
这里又恢复了原状。
陆兰溪赶紧出去,想要和司雨霏聊一下刚才的所见所闻,他一出门,就发现司雨霏已经和冯舀聊上了。
“我听村长说过,这里的村民其实是从北方逃窜而来的,当时那里发生了瘟疫,死伤无数。还健康活着的人不得不抛弃生病的人,举家搬迁,最后来到这个地方。当时的祖先不知道瘟疫什么时候会结束,所以就不允许里面的人出去,免得沾染了瘟疫,传染给其他村民。同样的理由,不让外人进来。一旦有外人靠近,全村的村民就会团结在一起,将外来人杀死。”
如此,一代又一代,一代又一代,村民们在这个村子自给自足,不再离开村子。
因为无法离开村子,人们死后,也只能葬在村子里,家里的附近。
他们与尸体近在咫尺,人鬼同住,久了以后,有人怀疑死者复生。
为了区别活人和死人,他们会在人死后,在他的脸上钉上一个面具。
所有看似奇怪的习俗,背后都是有原因的。
冯舀在这里出生,本应和他的祖先过着一样的生活,生在这个村子,死在这个村子,终其一生,不会踏出村门口。
人口不会流动,所以这里的人,出生的时候就规定了以后的工作。
织布、养殖、种地、大夫、村子,每将死掉一个职业的人,下一个出生的小孩,就会继承死人的职业。
冯舀是个大夫,所以需要读书。
他从手中的书看到了外面多彩多姿的生活,产生了想要外出的念头。
他第一次和他爹娘说出这个念头的时候,被打得头破血流。
“外面都是瘟疫!只有待在这里才不会死!”他们这样说。
在父母的教育下,冯舀不得不放弃了出门的念头。
直到某一天,他二十岁的那天,一个外人因为迷路,来到了村子口。
冯村的人自然拿着武器,要把他赶跑。
来人不懂为何眼前的人们穿着不知道哪个时代的衣服,而且对他敌意那么大,他无奈地摇头,准备离开。
看他不打算进来,村子里面的人才散了。
“喂,客人。”冯舀偷偷喊住了他。
外来人转过头看他。
“你还活着,外面没有瘟疫了吗?”冯舀好奇问道。
“瘟疫?”那人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这些年从来没有听说过哪里有什么瘟疫,如果贪心也算是瘟疫的话,外面倒是因此死伤无数,哈哈哈。”
他奇怪的话,冯舀听不懂,但是他明白了一件事情,外面没有瘟疫了!外面没有瘟疫了!他们可以出去了!
他高兴地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其他人,随后,他的父亲这一次把他打了个半死。
身为这个村子唯一的大夫,他受伤了,却没有人能医治他。
“你如果要出去,除非我死了!”娘亲朝他歇斯底里喊道。
她真的死了,因为晚上喝酒后,失脚掉进了水井里面。
村民恍然不知,还喝了她的尸水。
她是死了,但是冯舀并没有离开村子。
他和父亲一起帮母亲钉上面具,放进棺材里,七天过后,埋进土地。
母亲死后,父亲伤心过度,开始酗酒,喝醉了会打他。
冯舀受不了,又因为一直以来的愿望,就趁着一天晚上,众人不备,跑出了村子。
他走后,这个地方就没有了大夫,生病的人得不到及时的医治,所以才有那么多的人死亡的吧。按照道理,他应该在五十五岁后,为村子培养新的大夫,就像前人做的一样,但是他没有这样做。
冯舀出去后的生活并不好过,但是后面他跟着一个药贩子一起做卖药的生意,近几年也发了一点财。
因为他清楚村子里的人的性格,一开始是没有想过回家的。
他最后决定回来看一眼,是因为他突然连续好几天梦到了逝世十年的母亲。
母亲一如年轻的时候,坐在井水边打了一桶水,然后洗着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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