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刚行至鬼门关,卞城便被拦住了去路。
只见一叉一戟交叉迭在了卞城身前,明摆着不让他再继续前进了。陆仁抬头一看,是穿着盔甲的牛头和马面。他们足有两个陆仁那么高,身上穿着老旧的盔甲。帽檐上系着一块布,从额头垂下,完美遮挡了两人的真容。但即便如此露在外面的牛头和马头轮廓,却还是成功暴露了两人的身份。
陆仁大惊: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勾魂使者吗?
不过这回牛头马面可不是来勾魂的,他们今天被安排值班,镇守鬼门关。
牛头马面向卞城开口问道:“卞城冥君,冥府的规矩,生者不入黄泉。您应当是知道的。”
死者身上满是死气,那东西的味道闻起来就像是墓园泥土和黄纸灰烬的混合物,透露出腐朽的气息,生者则不然,故而两者很好区分。
卞城一点没有做坏事被抓包的愧疚感,只见他满脸无辜地说道:“哪里来的生者?”
当然,牛头马面同这位第六殿冥君打了多年的交道,知道他的调性,是位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牛头马面连语调都没有起伏一下,平静地说道:“您身后的人,生机未绝,瞒得过一般鬼卒,却瞒不过我兄弟二人。”
卞城却是理直气壮:“瞒你们什么了?他身上有一半鬼王印你们看不出来?既然执掌第六殿的鬼王印,便是如假包换的第六殿冥君。你们凭什么拦着冥君回枉死城?”
很遗憾,卞城没有说错。鬼王印乃是冥君凭证,执印者便被整个冥府尊为鬼王。地狱诸鬼,穷凶极恶。却没有胆敢违抗鬼王印的人,那是自太古时起,便被历届冥君代代相传的东西。
十殿阎君,各掌其一。
鬼王印一般只会在冥君油尽灯枯之时,会被传给下一任冥君。当然,冥君与天地同寿,没有那么容易油尽灯枯,自盘古至今,唯有资历最老的第五殿阎罗君曾在三千年前换过一任。
还有一个例外便是第七殿泰山府君。
冥君嘛,活得又长,见得人情冷暖、人伦悲欢又多,如果不培养些自己的小爱好,很容易就会因为过于麻木而意图自散元神于天地间。所以各殿冥君或多或少都有些自己的小爱好。
但是爱好如果不适量,就很容易自讨苦吃。
比如,上一任泰山府君。
上一任泰山府君也是个奇怪的,他喜欢拿鬼来养蛊。他在血盆苦界旁边造了个自己的私人血池地狱,每年都会在地狱的恶鬼里挑几个最穷凶极恶的出来扔进去,看着他们苦海沉浮,互相吞噬。
地狱本便是用来惩罚大罪人的,他这爱好虽然罕见,倒也不足为奇。
然而谁知道,那私人血池地狱修成的第九千个年头,炸了。
不明缘由的泰山府君能乐意吗?他赶紧亲自前去查看,一看却发现是他养的鬼蛊出世了。那鬼蛊在血池中翻涌了九千年,吞吃了无数恶鬼,俨然已经发展成一个世所罕见的鬼王。
倒霉的先任泰山府君最终没能打过自己一手养大的宠物,被生吞入肚了。
一起被吃下肚子的还有鬼王印。
基于认印不认人的原则,那鬼蛊便自动变成了新一任的泰山府君。
不过冥府众鬼想不认也不行,毕竟那是真正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恶鬼,冥府里也没几个鬼能打得过他。
所以鬼王印的交接不是没有,只是少见。
但像卞城这样,直接把鬼王印掰成两半的,牛头马面也是第一次见。毕竟是冥君权柄,爱惜还来不及,谁愿意轻易损毁呢。
但因为这么干的人是卞城,这事似乎又说得通了。
毕竟整个冥府都有共识:第六殿那位,骨子里疯得很。
牛头马面思量再三,还是缓缓移开了武器。任由两人往里走。
卞城挥了挥手,轻佻地说了句:“谢啦。”便迈步往里走。
但陆仁不肯走啊,卞城虽然把牛头马面忽悠瘸了,但陆仁是一心只想回去的呀。只见陆仁不仅没有跟上卞城,还义正言辞地对牛头马面说道:“救命!我不想进去!我被绑架了!我要回家!”
卞城:???
第116章 酆都客(五)
鬼门关外,作为犯罪嫌疑人的卞城正与代表正义的牛头马面相对而立。而牛头马面的背后,站着怀抱着玩具熊的受害人陆仁。
牛头和马面很乐意为陆仁出头,他们甚至都不用听卞城的辩驳。
虽然在非人类中,人类这个种族的名声向来不好,他们既阴险又狡诈,轻信是要吃大亏的。但如果吃亏的是卞城,那牛头马面觉得就算错信了,问题也不大。于是,在看上去善良无助的人类和自己多年的上司卞城之间,牛头马面果断选择了前者。
不用问,肯定是卞城的错。
虽然他们早就清楚,卞城是个混蛋,但是他们没想到卞城竟然这么混蛋,连“强抢民男”这种没品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这一天,牛头和马面决定替天行道。
打定主意的牛头马面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陆仁的身前。他们横握着铁叉与铁戟,异口同声地与卞城对峙道:“卞城冥君,这是怎么回事,就算在阴间,拐卖人口也是犯法的。”
被人赃并获的卞城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思,他无所谓地说道:“说拐卖多难听啊,我是请小友来帮忙的。”
牛头马面不依不饶,义正词严地说道:“但他看上去不是自愿的。”
卞城挑眉看着牛头和马面,理不直气也壮地说道:“笑话,他是不是自愿的有区别吗?放眼整个黄泉,有真正自愿为本君办事的吗?”
这个真没有。
卞城倒是有自知之明,他一天到晚在黄泉惹是生非,早就神憎鬼厌,黄泉众鬼见了他都避之唯恐不及。
于是牛头马面说:“这么说您是认了?他本便是活人,不属于冥府,又不愿意为冥君做事。那么按照冥府的规矩,我等自然应该送他回阳间去。”
陆仁在后面听了这话,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庆幸地想到:“看来冥府也不都是卞城这样的人,还是有通情达理之人的。”
放下心来的陆仁站在牛头马面背后,腰都挺得直了一些。现在的他由于指认成功,十分得意,就差伸出手指头着卞城对牛头马面说说“警察叔叔,就是那个人”了。
另一方面,卞城才不理会牛头马面的指责,只见他向前走了两步,旁若无人地准备穿过牛头和马面,走到陆仁面前。牛头马面当然不可能让他轻易得逞,伸手去拦。
但卞城也不是省油的灯,轻松化解了两人的招式,牛头马面却不依不饶。
于是三人便直接动起手来。
数个来回之后,卞城一挑二也依然不落下风,甚至隐隐占据上风。但架不住牛头和马面下手黑啊,他们的一招一式,都直接直捣卞城的要害之处。
后方观战的陆仁感到有些疑惑:就算是为了声张正义,应该也不会有执法者会把铁叉瞄准嫌疑人的眼球,或者把铁戟伸向嫌疑人的裤裆吧。
陆仁隐隐明白了:“这是很明显的公报私仇啊。”
看得出来,牛头马面和卞城应该是积怨已久了。
前方三人鏖战正酣,原本漫不经心的卞城也终于动了真怒。他以一敌二,虽然游刃有余,但是百密终有一疏,哪怕有一招半式有所疏漏,牛头马面就会瞅准时机断他根基,场面一度显得凶险万分。泥人还有三分火,更何况卞城原本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战斗到了白热化的地步,三人辗转腾挪间,一路往鬼门关城门的甬道之内移动,慢慢地便离陆仁越远越远,直至完全看不见了。
片刻后,鬼门关的里面隐隐传来了撞击声、爆裂声还有兵器交接的声音,并且这声音听上去还在不停往远离陆仁的方向移动。
陆仁还留在原地,他此刻正站在鬼门关外,满脸震惊地看着执法者竟然跟着人贩子跑了。
被独自留下的陆仁有些不知所措,他迟疑着该不该跟进去。
就在陆仁纠结的同时,一阵风从冥河中掠起,夹杂着无数鬼魂绝望的哭嚎声,吹拂过陆仁的脸颊。那风冰冷刺骨,陆仁感觉就像是被闪着寒光的刀刃给擦过了脸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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