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因为路途遥远,所以陆仁早到了一天,要在大椿最底下的城镇过上一晚,等第二天,再坐在鲲鹏的背上前往婚礼现场。
因为麒麟崽只能请下午半天的假,所以陆仁出发得有点晚,他和陆青舟一起抵达大椿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但这并不妨碍焦侥的热情,他在大椿地下的码头处接到陆仁的时候显得很兴奋,不停地挥手向陆仁打着招呼:“公子!公子!”
陆仁也笑着向久违的焦侥说:“好久不见,恭喜呀。”
焦侥听了这话,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颊:“嘿嘿,要不是因为公子帮忙,我可能到现在还没找到表妹呢。”
尽管焦侥的样子看上去十分亢奋,但不知道为什么陆仁总觉得他看上去有些许的憔悴。
“也许是因为婚礼的准备工作过于繁忙了吧。”陆仁这么想到,他仅仅是有些疑惑,也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还没来得及办理入住,焦侥非说要提前请陆仁和陆青舟先喝一杯,毕竟大家在鬼市中也算得上过命的交情了。大喜的日子,焦侥又是一番好意,再加上麒麟崽、阿丙和陆青舟都在,不可能有什么危险,陆仁自然也就没有推辞。
大椿的树干的底部如同一座繁忙的港口城市,所有来北冥的渔船都要经过这里,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一个热闹的集市。
酒肆茶馆,灯火如昼,成片的灯光照亮了不远处的海面,如同在海上燃起了世代不灭的烈火一般。
焦侥想的很周到,用来招待陆仁的竟然是特地从人类世界运来的啤酒,而不是什么喝一口能睡上一百年的不知名酒。陆仁在庆幸的同时,为了不扫新郎官的兴,也特地多喝了几杯。
席间焦侥一直在笑,简直高兴地嘴都合不拢了。
“我小时候在老家的树底下看见一个小女孩在哭,问她家在哪里,她说她不知道。我就问她叫什么,她还说不知道。然后跟我一起发现她的小孩嘴贱,非说她是被家里人丢掉的。那小姑娘听见了,哭得更凶了。我就打了那个嘴贱的小孩一顿,然后跟他们说‘谁说她被家里人丢掉了,她是我表妹。’一眨眼,都过去了三百多年了。”
焦侥说起往事有些感慨。
又喝了几轮之后,陆仁无心地随口问了一句:“对了,你们为什么选了这个日子结婚呀。”既不逢年也不过节,难道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焦侥挠了挠头,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主要是因为我的寿命就要到头了。”
还举着杯的陆仁听了焦侥的话,一时之间愣住了:“啊?”
焦侥于是给陆仁科普道:“我们焦侥虽然是妖怪,但却是最劣等的妖怪,寿命很短的,一般就在三百多岁。”焦侥的声音很平静,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一般。
三百年,对于鲲这种大妖怪来说,实在是一个很短暂的数字。毕竟鲲不过是打了个盹,便让焦侥苦苦寻找了两百年。
焦侥人生的三分之二,不过是鲲鹏一个午觉的时间罢了。
“其实我本来想跟表妹说,要不然还是不要结婚了。鲲能活上万万年呢,她的生命还很长,很快就会忘记我的。”
焦侥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杯,里面澄澈的液体倒映着溶溶的月色,就像他记忆中表妹的眼睛一样明亮,他脸上带着甜甜的微笑,应该是回忆起了什么美好的记忆,他说:“但是表妹不肯。”
陆仁静静地听焦侥说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口吞尽了手中的酒。
可能是因为身体比较小吧,焦侥竟然醉得比陆仁还快。
化为人形的鲲来接了焦侥。她穿着碎花的裙子,耳际别着一朵干枯的帝休花。
等那两个人走远之后,麒麟崽瘪着嘴抱住了陆仁的大腿,然后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向陆仁,问道:“阿仁,你也会死吗?”
陆仁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麒麟崽的话,他怕实话会伤麒麟崽的心,又不想当着孩子的面撒谎。
于是陆仁回避了这个问题,望着焦侥和鲲远去的方向,嘴里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在妖怪的眼里,又是怎么看待人类短暂的寿命呢?”
一旁的陆青舟向陆仁开口问道:“你知道我们所在的这棵大椿活了多少年吗?”
陆仁摇了摇头。
陆青舟却说:“我也不知道。”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注】大椿命中的一年要过上一万六千年,而这么大的一棵大椿,究竟已经过了多少个一万六千年了呢?
陆青舟告诉陆仁:“你们的寿命对我们而言,就像我们的寿命对大椿一样。”
“无论是蝇营狗苟还是波澜壮阔的一生,对于大椿来说,都不过是一片树叶落下的时间而已。但留下的,会是记忆,记忆本身跟时间的长短是没有关系的。”
不过是一片叶子落下的声音而已,却可以显得那么漫长,那声音会在在奔腾不息的时光长河里不断回响、撞击,直到变得越来越清晰。
听了这话,陆仁抬头望向了那棵名为大椿的树,那婆娑的树叶沙沙作响,似乎在做着无声的解答。而后他低下了头,微笑着抚摸了一下麒麟崽的头,然后说道:“不要忘记我啊。”
哪怕只是一片叶子落下的时间而已。
作者有话说:
注:《逍遥游》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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