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枢星君从储物法器中掏出块玉牌递过去。谢婉宁原本尚有疑虑, 见到那块玉牌后立即柳眉舒展,欣然邀请二人进了谢家。
叶长岐与开枢星君再过广梁大门时,鼓座只是低鸣了一声,随后便放俩人通过。
谢家家宅古朴, 只是偌大的家园,却不常有人走动。三人一路畅通无阻, 至会客厅,才见到一位侍女捧着一个方形漆盒立在厅中。
谢婉宁接过方盒, 介绍里面是谢家至宝:“近来潭州城中多了不少魇鬼,行色匆匆, 似乎在寻找什么宝物,我谢家鬼师前些时日都被派出去追踪一只妖怪,宅中人员空虚,怕被魇鬼趁虚而入,所以想请两位修士助我铲除魇鬼,守卫我谢家宝物,报酬自然不会亏待二位。二位觉得如何?”
叶长岐便同她说了自己和叶枢只会在人间停留三日,委婉地告诉对方另请高教。
谢婉宁也不觉为难,接着开始解答自己为何认识李重渊。
“人间鬼师有一大特点,长寿。听上去与修仙长生不老十分相似,但其实与得道成仙相去甚远。”谢婉宁笑了笑,”也不怕二位修士笑话,婉宁今年已是一百三十一岁。”
叶长岐一愣,谢婉宁看上去不过人间寻常风华正茂的女子,未曾想居然如此仙寿。
“这是因为我们谢家出生便受这通灵明镜照耀,开了阴阳眼。”
谢家祖上原本便是高寿之人。偶一日,高龄的她在芦苇荡中寻回一啼血仙鹤,谢家祖上拼尽全力也没有治好仙鹤,最后抱着仙鹤尸首坐在芦苇荡边老泪纵横。这时一位身骑乘黄的老人从岸上经过,见了那伤心痛哭的老人,于是掏出一块通灵明镜递给她,并将宝镜利害一一并告知。
镜开阴阳,鬼知生死。旦获仙寿,永不坠轮回。
谢家祖上一心救鹤,哪管什么不入轮回,于是连忙答谢了那人。得通灵宝镜,仙鹤救回,谢家祖上也活到了惊人的两百岁。后来她知晓自己时日无多时,想送走那只仙鹤,可仙鹤日夜在谢家古宅外展翅啼鸣。谢家祖上合目那日,仙鹤飞回她的寝榻边,声声啼鸣,声声带血,最后生生追随着谢家家主而去。
此后谢家子弟无一不长寿,传至谢婉宁这代,已是极难。
“我认识李重渊便是因谢家长寿。”谢婉宁说,“我及笄之时,曾同师长抵达过一个朝都,名为汴京,当朝太子便是李重渊。”
“不过那次我是去帮汴京天子除妖的,所以并未在意这位太子殿下。我开始注意到他,不如说是在五年后重回汴京,那时他领着一个六岁女娃在汴京正街大摇大摆地晃荡。我不知该骂他愚蠢至极,见不着身后跟踪的可疑之人,还是该骂他其心险恶想害自己与胞妹的性命,或许都该骂。”
谢婉宁狠狠地锤了一下案桌:“没想到那小子说,本太子当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蛋敢拦路,没想到是姨啊。谢姨许久不见啊。”
谢婉宁顿了顿,烦得厉害,提议道:“提起他我就来气。你们九州不是有闻人之术吗?你们有谁会吗?进我回忆里去看吧。”
汴京都城的云婷王姬蹒跚学步时,太子李重渊正是狗嫌人厌的年纪。
两位剑修刚回到一百一十六年前的汴京都城,便看见太子爷将新上供的宝剑一脚踩在脚底,又用丝绸绑在脚背上,然后从积满雪的阶梯滑下——附近还有宦官正在往阶梯上撒雪,以防积雪不够厚。
御剑滑雪,再合理不过。
叶长岐难得沉默了一阵,又想起一百多年后太子爷还能在墓中打六博,方知这人从小与众不同。
隔了一阵云婷王姬来寻自己兄长,她走路还需侍女搀扶,结果李重渊见了,脑中灵光一闪,手一挥,招呼人马,走!换地“御剑”!
一群人乌泱泱抵达汴京南苑。
冰雪铺路,千金宝剑作底,李重渊觉得站久了身体酸软,便派人抬来一张太师椅,架在两柄宝剑上。自己则抱着云婷坐在椅上,让人牵来一匹小马驹拉二人。
若问起与寻常乐子有何不同,那自然是有的,李重渊会告诉别人他们如今是坐在飞剑上。
御剑术懂吗?九州修士才会的本事。
叶长岐又接着往下看,李重渊与云婷没过着几月快活的日子,两人生母便患病薨逝,汴京天子因思念爱妃,追封她为惠安皇后。
太子爷与云婷王姬自小没了母妃,按常理来讲,两人在宫中虽不至于处境艰难,却也再也无法如从前那般肆无忌惮。
可太子爷是李重渊。
李重渊从来不管收敛如何写,仗着太子殿下的身份小恩小惠也施,小恶小罪也犯,禁足挨板子是没少得。
十四岁翻墙去汴京最大的花楼,还不忘捎带着自己可爱的妹妹云婷。后来被汴京天子揪着耳朵拎进御书房赏鞭子,天子骂他混账,李重渊便笑嘻嘻地问。
我是混账,父皇您是什么?
汴京天子盛怒之下将他一脚踹出御书房,中气十足的滚字方圆百米清晰可闻,李重渊揉着屁股斜眼瞧那些侍女宦官,懒洋洋地张口问,今日之事,你们看见了多少?
众人仓皇摇头。
李重渊便咧嘴笑起来,露出两排皓如云母的牙齿,他说,错了,你们都看见了,看见了本太子被父皇揪着耳朵训话、被抽板子、一脚踹出御书房,父皇还龙颜大怒,骂我滚蛋!记得传出去的时候,多添油加醋。
御书房的天子当即砸了东西出来,那东西重重地砸在李重渊的额头上,一下子见了血。李重渊捡起那块镶金玉,原是天子的金狮镇纸。他全当天子赐他的宝物,只叩首谢过,揣着金狮镇纸就要告退。
汴京天子正烦,当即不耐烦地屏退他,等冷静下来又想起太子殿下额上流血,便派了御医去看望李重渊。
李重渊便是这么嚣张地长大,直到在十九那年因汴京天子驾崩仓促之下登上帝位也未改分毫。不过好在李重渊做太子时虽然混账了些,可做人间天子时似乎还算安分守己,甚至可以称得上兢兢业业。
不料李重渊称帝的第二年,汴京大旱。
谢家鬼师谢婉宁再会汴京,她寿命长于凡人,十一年过去模样也只是少有变化,李重渊一眼认出了她,很不客气地说,妖女。
谢婉宁原本想教训这没礼貌的小子,忽然见一位少女提着裙摆飞奔而来,宛如一道彩霞,扑至李重渊的脊背上。
重渊哥哥。
李重渊被云婷勒住脖子,皱着眉嘶了一声,拍了拍妹妹的手臂,示意对方先见过谢家鬼师。李云婷便从李重渊的背后探出一张春桃般的脸,那双瞳剪水,甜甜地唤了她一声,婉宁姐。
谢婉宁木着一张脸,不知所措。李重渊便在一旁说风凉话。
哟,谢姨看朕的云婷公主看呆了?那还不拿出点见面礼来?
谢婉宁眼也不眨就踹了九五之尊一脚,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支模样朴素的朱簪来,交到云婷手中。
云婷十分喜爱那朱簪,踮着脚亲了亲谢婉宁,还未等鬼师回神,便如飞燕一般轻巧地溜走了。
回神的谢婉宁与酸不拉几的李重渊一时间目光都追随着她。
云婷笑靥如花、身姿若蝶,无忧无虑穿梭在雕梁画栋之间,冰心玉骨,当如人间月。
李重渊称帝第三年,汴京北方因连连大旱,起兵造反。时逢汴京外敌虎视眈眈,李重渊不顾群臣死谏,执意御驾亲征,将患病的云婷留在汴京都城内。
汴京兵力薄弱,居然叫叛军趁虚而入,他们俘虏了云婷王姬,希望以此威胁李重渊。
李云婷尚在病中,听闻叛军狂言,未发一言,只举起藏在袖中的朱簪,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脖颈。
李重渊杀回汴京时,只见到一具凉透了的尸体。
侍女们为云婷梳了新的发髻,戴上
珠钗头凤,换上绫罗绸缎织成的衣裙。李重渊沉默地坐在妹妹安寝的榻边,伸手去握云婷的手。
纤纤玉指微微张开,带血的朱簪落进李重渊眼底。
谢家鬼师被匆匆请进汴京都城。
李重渊居然问谢婉宁有没有起死回生的办法,无论代价痛苦,只愿换回云婷。
谢婉宁原本私心作祟,加上李重渊死缠烂打,说出谢家祖上当年救鹤之事。而她手中正有当年那枚通灵明镜,能沟通阴阳,赐人长生,相应地也要付出等额代价。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