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修们在逐渐激烈的晃动中难以站稳脚跟, 四处颠倒。司空长卿退了一步, 再抬起头时,却见支撑天宫院的一根盘龙大柱生出了一道裂缝,裂缝从地面一直攀升到天宫院的顶部,再如同蛛网一般延展开, 天宫中的星宿分成碎片, 只要再来一道重击, 必定坍塌!
司空长卿陡然一惊,看向冷开枢:“冷开枢, 你又想拆了天宫院!”
沉剑窥渊阵上多出几道洞口, 似乎被长剑刺破,天宫院上方的雷霆也劈在了阵法表面, 冷开枢终于摆脱阵法制约,将沉剑阵用剑意刺穿得千疮百孔。
他抬起手,将倾剑在司空长卿的手中剧烈颤动,没有了心魔, 这柄名剑终于再次认同剑尊,回到剑修手中。
冷开枢扬起剑柄, 抽在司空长卿的脸上。
“啪!”
“这一下,是代长岐打的, 若他出事,我定回来收拾你。”他又翻过剑鞘, 重重地抽在司空长卿另一边脸上,“这一下,是为了本座的弟子良云生。”
司空长卿似乎被打懵了,看着他扬起剑鞘却没有动弹。
冷开枢还想再抽他,却转而问:“司空长卿,魔修燕似虞在哪?你为何要带走他。”
司空长卿不言不语,冷开枢心中挂念叶长岐,便不再同他干耗,转身便走,身后传来司空长卿的声音:“那个魔修,我把他丢在七星坛……”
……
虚宿行宫的大门口,路和风走近阵法,感受到上面传来的温和灵力,当他一筹莫展时,行宫外第一缕金阳穿透过浓雾。
他眯起眼,却见遥远的冰原上出现了一个古怪黑点,当东方的红日越来越高,浩荡万里的北风直扑而来,封闭虚宿行宫的阵法消失,路和风的身体猛地朝前扑去,踉跄了几步,才抬起头。
只见黑点越来越大,逐渐化作一匹白马奔驰而来,马背上驮着一个矮小的雪堆,雪堆中闪烁着法器的光泽。
这是,大师兄!
他毫不犹豫迎上去,几乎迎面撞上星日马,可马匹却擦着他的肩膀冲了过去,步履不停地撞进了文星苑。
“许无涯,快去拿马背上的悬清法器!”
一踏入文星苑,路和风便催促,许无涯立即从雪堆中捡出悬清法器,挂在叶长岐的耳垂上。傀儡术的光芒在雪地上消散,叶长岐猛地咳嗽起来,却不见醒。
“怎么还不醒?”路和风问。
“估计是因为大师兄的魂魄受伤……”脑中灵光乍现,许无涯立即想起宴会上那株优钵华罗仙草,“对了!优钵华罗仙草,凡人食之能起死回生,定然也能治愈修士伤势!”
他端出养在冰盆中的仙草,可优钵华罗的叶片紧紧包裹着金色果实,两人不知怎样让叶片脱落。
许无涯五指在桌面轻叩,抬头往外走:“我去找凌风仙君,她一定知晓优钵华罗该如何服用!”
“你怎么知道她住哪?”路和风追问。
许无涯偏过视线,并不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匆匆跑出门:“这你不用管,你看好大师兄,我去去就回。”
孙凌风很快就被许无涯带到文星苑中,她查看了昏迷的叶长岐,见优钵华罗养在满是冰块的盆中,于是命许无涯端着仙草到叶长岐身边。
叶长岐手臂上的鲜血已经凝固,孙凌风略一思索,取下发髻上的银簪在他臂上轻轻一划,细长的伤口立即渗出血珠,那一滴血落在优钵华罗紧闭的花骨朵尖,眨眼间便被花朵吸收进去。
仙草的枝叶轻轻晃动,叶片脱落,露出内里的金色果实,果实形似一座佛像,如果有面容,定然也是一具慈悲的大佛。
孙凌风双手掐诀,掌中凝冰,虔诚地捧起果实,塞入叶长岐口中。果实一入口便话化为金色的液体,顺着食道流进叶长岐的五脏六腑。
不多时,叶长岐手臂上的新伤与旧伤已恐怖的速度痊愈,孙凌风松了一口气,转头同紧张的两人说:“放心,优钵华罗效果立竿见影,你们大师兄一柱香后便能醒过来。倒是你。”
她望向许无涯,正色说:“你实话告诉我,你的那盏琴是从哪里来的。旁人没见过夜见城的涎玉风雷琴,我却亲眼见过,你瞒不过我。”
许无涯打听凌风仙君的住处,本就是想宴会后去打听夜见城的事,结果耽搁许久,正巧孙凌风心中也有疑惑,于是趁此机会主动提问他。
许无涯取出涎玉风雷琴,将琴得来的经历全部告知对方,孙凌风美眉微蹙,也察觉到事情有些蹊跷:“夜见城闭关半年,谁也不见,自己的名器却被人拍卖,若不是遇上你们大师兄,估计也不知流落何方。但我猜测,夜见城闭关是假,或许是觉得自己无法保管琴中剑,于是派人交与在冰鉴集会的南桥居士,却不想所托非人,私自将他的琴中剑转卖。”
一位大能自觉无法保管琴中剑,那只有大能身受重伤或是濒死这一个理由。
“当然我希望我的猜测是假的,”孙凌风说,“合籍大典后,我会再去拜访夜见城。”
许无涯犹豫片刻:“仙君,我能否与你同路?”
孙凌风打量了他几眼:“早先我便觉得你的眉目有几分眼熟,你叫许无涯是吧?许无涯……许,你拜入罗浮山前是哪州人士?可曾听过徐州云顶城的音修许莺娘?”
许无涯说:“不瞒仙君,我乃徐州云顶城人士,许莺娘正是家母,而夜见城,是我的父亲。”
孙凌风猛地站起身,发髻上步摇晃动,一双秋水般的眼眸闪过惊讶与喜悦之情:“怪不得!怪不得,我见你眼熟,原来你是夜见城的儿子!你……你这些年在罗浮山过得可好?为何不去云顶仙宫见你的父亲,你可知,你可知……”
孙凌风欲言又止:“你的父亲一直以为你还未出世便同许莺娘一道去了,他觉得都怪自己早年出海迟迟未归,没能照顾好你们母子,因此郁郁寡欢,相思成疾。”
许无涯一时间心中苦涩:“我不知。我也是半月前才知此事。”
孙凌风叹息一声:“也不怪你,当年你走失时不过一位不谙世事的孩童,谁也没想到,你竟然还活在世上,并且成了开枢星君的五弟子。”
许无涯平复了一下心情,转头见叶长岐还未苏醒,而路和风立在一侧沉默不言,于是询问孙凌风:“仙君,可否同我说一说我的父亲,他是怎么样一位大能?”
孙凌风点点头,两人坐回位上,她带着笑意仔细端详许无涯的面孔:“嗯……你的眉目像你的母亲,鼻梁与唇像你的父亲。早些年,夜见城找南桥居士学习丹青,专门绘制许莺娘的画卷,有
时还会在怀中揣着画卷,我去拜访南桥居士,正巧见了。云顶仙宫与蓬莱仙阁本就是风行九部的举办宗门,自古舞乐不分家,一来二往,我就从他口中听说了自己妻儿的事。”
“还记得昨夜宴会上表演的那一出《望日观冰》吗?该曲便是你父亲所谱,而罗桥生填了词,收录起来。夜见城奏乐时总是情深似海,除却见北海冰原奇景的震撼,余下的,全是相思。所以后来他得了优钵华罗,却不是用在自己身上,而是将花冰封起来,种在许莺娘的墓前。”
他说,莺娘,我取了你最喜欢的花,想来送你,却怕你睡沉了,吵着你,于是将花养在冰雪中,就站在墓前等你醒来。
若你醒来,看见这花,就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
好不好?可他再也听不见莺娘的回应,就像当年在云台玲珑,他满怀期待地迎来凤凰,期待对方能复活许莺娘,可得来的,只是人死不能复生的绝望结局。
他的心血拥堵在喉间,如同一块沉甸甸的巨石,被人砸碎了、敲破了,带着锋刃的石片将喉道割得鲜血淋漓。
“我曾以为情深似海只是古老的传说,因为大多数人无法做到一腔深情,所以期望着用口中故事弥补遗憾,可渐渐的,我觉得我错了。”孙凌风说,“情之一字,如同问道般坎坷曲折,却引无数人如同飞蛾扑火。”
话音落下,只听床上叶长岐咳嗽着醒来,许无涯连忙扶起他,孙凌风适时同许无涯告辞,在出门时见到了抱剑站在走廊的路和风,两人作揖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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