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视着眼前真正年幼的孩子,声音忽的哽咽。
“诗里说,你会见到一个很美好,很宽阔的世界……只要你听从自己的心,一直往前走。”
月光清澈如水,细雪一直一直地往下落。
玻璃窗前的青年怔怔地凝视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蓦地转头去看身后的人,温暖的棕发在空气里划出一道烂漫的弧线。
“外面下雪了。”郁白喃喃地说,“是真的下雪了……还是我的幻觉?”
他才刚期盼过极少降雪的群星市能下一场雪,雪就忽然落了下来。
几乎像是神的应许。
揽尽雪花的浅棕眼眸此刻那样亮,比月更明,注视着他的男人眼中便也漫过了淡淡的笑意。
“不是幻觉。”祂说,“是真的下雪了。”
是谁让雪落下来的呢?
答案那么明显。
窗边的郁白这样想着,眉眼弯弯地问谢无昉:“你不过来看雪吗?”
伫立在洗手池前的男人就放下了手中洗净的厨具,依言向他走过来。
其实只是几步之遥,不过一两秒的距离。
第一秒的时候,郁白看见原本讨厌白色的祂,顺从地走向窗口的雪景。
于是他放下了手中盛满热巧克力的杯子,随手搁在餐台上。
第二秒的时候,他主动迎了上去。
喝醉以后随心所欲的渺小人类,给了神明一个灿烂纯粹的拥抱。
白皙的脸颊蓦地紧贴住正透出热意的肩膀,微微湿润的发梢拂过男人线条冷峻的下颌,玻璃窗里映出那片陡然漾开层层波澜的灰蓝湖水。
“我喜欢这场雪。”他用力地抱住了为自己实现愿望的神,声音雀跃明亮,“很美,真的很美。”
第076章 异时42
窗外的雪美得像一场梦。
拥抱的滋味也如梦似幻。
郁白把自己埋在另一个人肩头,模模糊糊地想,这好像是一个很特别的拥抱。
谢无昉比他高,所以即使是他主动伸手抱住了对方,倒仍像是陷入了祂的怀抱。
其实,自从郁白不再是个小孩,就没有在现实中主动地抱过谁。
却总在梦里这样做。
他曾经在不断循环的时空里主动拥抱过陈医生一百多次。
还在昨天不小心主动抱了严妈妈一下。
于是,在有满心欢愉难以言喻的这一刻,本能驱使了酒后醉醺醺的人,支配着他去寻觅一个温暖的怀抱。
也的确是温暖的。
纤细指尖落在男人挺括的后背,无意间触到灼热的温度后,反射性地收紧。
然后,又试探性地探过去碰了碰。
温暖得几乎有一点灼人。
和白皙脸颊紧贴着的肩膀一样滚烫。
“……你好像还在发烧。”
撞进高大神明怀里的人类闷声说着,蓦地松开了手,抬起头,清澈目光认真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陡然交汇的体温因此分开,短暂的拥抱也就结束了。
郁白很担心地轻声问他:“这样真的没事吗?”
即使是在思维混乱恣肆的酒后,他仍清晰地记得对方的正常体温是什么样的。
平凡的人类后知后觉地担忧起来,絮絮叨叨地说着:“你还没有完全恢复,我就使唤你做热巧克力,而且刚才又让外面下了一场雪……”
窗外细雪纷飞,从小就盼着在冬天打雪仗的他,却忽然不想再看到雪花飘落。
“我已经看过雪了。”郁白有些着急地说,“现在可以让它停下来了。”
那个拥抱来得太突然,被人类抱住的神明仍在怔然失神,眸光幽深闪烁,在这一刻下意识道:“可你说这场雪很美。”
“是很美。”酒后的人索性不再掩饰心情,坦率地说,“但我会害怕。”
“害怕?”
“我怕会有什么后遗症。”郁白说,“就像你今天突然回房间睡觉,是因为要帮我回到现实世界。”
神的世界太陌生遥远,孱弱的人类对于祂每种行为的价码一无所知,连关心都不知道该用几分重量。
对太多事都无能为力的人类轻声说:“我不知道你为我做这些事要付出什么代价,也不希望你出什么事……所以我会害怕,特别害怕。”
他会恐惧那些突然笼罩下来的、不顾一切的浓烈付出。
因为有时候,代价是被爱的人会伤心一生。
他说得那样认真,眸中鲜明的惊悸都落进那片深邃涌动着的湖水里。
“不用害怕。”垂眸凝视着他的男人低声说,“不会有后遗症。”
“真的吗?”
闻言,发梢湿润的醉鬼隐约松了口气,仰起脸看他,语气里满是依赖,就像几分钟前问他是不是会下雪一样。
他反复确认:“真的对你没有不好的影响吗?”
“嗯。”谢无昉轻轻颔首,“反而会让我恢复得更快。”
郁白听得一怔,再想象了一下眼前这个神明拥有过的那个世界,那些漫长冷冽的冬日气息,顿时觉得很有道理,进而彻底放下心来。
他可以继续兴奋地看雪了。
“那就不要让雪停下。”他的声音重新雀跃起来,“这场雪下够一整夜的话,明天起来就可以堆雪人了吧?”
当然,兴奋之余,醉鬼的心里还是盛着其他人类的。
“——但是也不能下得太大太久,要是发生雪灾就不好了。不过,这个时空本来就会到期终结,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目光明亮的青年再次往窗边走去,端起温度更合宜的热巧克力,在不断翻腾的凌乱思维里碎碎念着。
浅棕的眼眸里映出雪夜月光,身后的男人一如往常地应了声好,短暂寂静后,又渡来一个微微喑哑的问句。
“那是拥抱吗?”
“什么?”郁白回眸看他,反应过来后,扑哧笑了,“对啊,是拥抱。”
昨天早晨在另一个世界里,金色电梯的面前,他告诉过谢无昉的。
拥抱是人类特有的一种表达感情的方式,而且,在这个国度中,一般是关系比较亲近的人之间才会拥抱。
当时谢无昉还问过他:“亲近?”
当时的他回答说:“就是朋友、家人……这些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人。”
这一刻的郁白则又笑着告诉他:“我看见雪好兴奋,就没有忍住,很想抱你一下,你是我心目中很重要的人。”
哦,不是人。
他就非常严谨地自己纠正道:“……很重要的朋友。”
转瞬即逝的拥抱早已结束,那种温暖的气息仿佛还残留在空气中。
眸光深邃浓郁的男人听见这句话,像是皱了皱眉,凝声问他:“你会这样对别的朋友吗?”
别的朋友?
郁白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某个最好的朋友,试着想象了一下相应的画面,差点被杯子里的热巧克力呛到。
“不不不。”他连忙摇头,脱口而出道,“我不会这样对严璟的,好奇怪。”
每次他们两个待在一起,很难有什么温情的时候,哪怕是在商量非常严肃正经的事情,最终都会莫名其妙转向让人哭笑不得的奇特对话。
怎么可能突然来个热烈拥抱。
一脸受不了地给对方来两拳还差不多。
郁白否认得很笃定,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提到了别人的名字。
还是最不能提的那个别人。
那片灰蓝湖水便难以自抑地泛起冷冽波澜。
正回头望向他的郁白,清晰地看见了那抹近乎森然的厌恶。
他呆了一下,忽然小声问:“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别人?”
从傍晚谢无昉醒来开始,就一直对除他以外的每个人都表现出了浓重的排斥。
……尤其是严璟。
郁白知道这是因为谢无昉还在生病,所以状态异常,跟平时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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