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舰之上,卫陵洲眼神微顿,快步走向作战室。
“卫上将?”
卫陵洲收敛起所有不着调的笑意,抬头看着远空,说:“帮我做一件事。”
——
“咳咳咳!”
喉间一片腥甜,宋连旌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顺着他的指缝一滴一滴淌到地上,他头疼得厉害,维持着原有的姿势待了一会,模糊的视线才终于渐渐清晰起来。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他的手。
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却比记忆中小了一号,也没有后来握刀握枪磨出来的薄茧。
“枕戈。”他唤了一声。
没有回应。
“枕戈”休眠形态时化作的耳坠还紧握在他掌心,但他们之间的联系在进入漩涡后就断了。
宋连旌看着自己缩小一号的手掌,皱起眉。
不止是手,他方才说话的声音也很不对劲,带着变声期特有的沙哑。
这应当是自己十一二岁的时候。
他穿过漩涡后,就回到了过去?
宋连旌撑着身子爬起来,他的前额还在隐隐作痛,四肢重得像灌了铅。
周边是一条狭窄的小巷,他将“枕戈”化作的耳坠贴身收好,勉力往小巷的出口走去。
他扶着墙,一步一步走到巷子与街道相接的尽头,这座城市的真实景象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老旧的飞梭、杂乱的小店,街上行人来来往往,终日繁忙却贫穷依旧。
宋连旌愣在原地。
这是他早已荒芜的母星,他此生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也是楚追的故乡。
第103章
天气燥热,视线尽头飞梭启航,散热器后的一片空气如同在波动。
母星被毁后,宋连旌曾无数次回想过这个自己长大的地方。
他记忆力很好,连许多不那么愉快的微末场景都能还原。包括永远滴答着水的空调机、凹陷皲裂的马路、总是堆在街角的酒瓶碎片。
但没有任何记忆能与亲身体验相媲美。
滚滚热浪翻涌,扑面而来的是真实。
巷子里,有人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杂乱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
宋连旌警觉起来,疲惫到极点的身体却没及时做出反应。
眨眼的功夫,他自背后被人重重的推搡了一把。
“在这愣着干嘛?钱呢?”
回过身,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高大少年颐指气使站着,身后一群凶神恶煞的小弟散开,堵住通往大街的路。
成年之后,宋连旌便很少仰视过什么人。至于被人欺负到头上,收保护费……更是从来不曾有过。
外面的世界重启不知到了什么地步,他无心管这些细枝末节,正要迅速解决眼前的麻烦,精神力却并未如想象中那样被调动出来。
前额撕裂般的疼痛又加深了,他疼得吸了口气,原本已经被修复好的精神海中只剩一片空白。
这是先天精神力缺失的表现。
怎么会……?
“这就是你的选择。”
“天命”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宋连旌脑海中,祂的音调比机器还要平静无波,夹在着的恶意却没有因此减少半分。
“你叛离了应有的轨迹,天命便也放弃了你,收回了予你的赐福。”
与此同时,收保护费的混混见宋连旌没有作答,又恶狠狠推了他一把。
少年跌倒在地,手掌撑在满地酒瓶碎片上,玻璃割开皮肉,鲜血横流。
他满头黑发凌乱,脸上苍白得没有血色,偏偏唇边淌着未擦干的殷红血迹,两相对比下,将本就昳丽至极的眉眼衬出了一番惊心动魄的艳。
像是风一吹就会折腰的花,让人更想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失去了与生俱来的力量,你一辈子也走不出这个贫民窟。”属于“天命”的声音在宋连旌耳畔低语。
“你什么事也改变不了,会被永远困在这里、困在这条虚假的时间线中。”
“一意孤行、不知悔改,你终会自食恶果。”
时间线?
宋连旌自动忽略了那些嘲讽。
这条时间线有什么特别,要被隐藏在漩涡之后,还要小心防着他进来?
“喂,你聋了吗?”
为首的混混久久得不到他的回应,不耐烦地弯下身,要揪起他的衣领。
就在动作的前一刻,少年忽然抬起了头。
混混从未见过那样一双眼睛——因为疼痛而蒙上水汽的、生来该含情带笑的桃花眼,眼神中却没有半点笑意,锋锐得像刀子。极致的美与危险混杂在一起,轻而易举便能叫人失神。
直到颈边传来剧痛。
——少年掌心鲜血淋漓,手中却紧紧握着一块锋利的玻璃碎片。
碎片更深地刺进他的伤口,他却浑然不觉。玻璃碎片在混混脖颈上划出一道狭长的血线,精准地割开他的气管、动脉。
那手法纯熟老练,没有一点慌乱,不可能出于被逼到绝境、拼死一搏的人之手——少年绝对精通于怎么要了人的命。
混混反应了片刻,用手捂住自己的伤口,他惊恐地望着单薄的少年,似乎想说些什么,喉咙间却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他的血液喷薄而出,映衬着天边夕阳的余晖。
宋连旌面无表情地将混混踢倒,他喘着气,半身都是未干的血迹,分不清来自于敌人还是自己。
为首的混混倒在地上,其它围过来的人全然愣住,手里拿着的刀落在地上都全然不觉。
没人敢再看少年昳丽至极的眉眼,那完全是一尊地狱爬出来的、浑身是血的修罗。
“带着他滚。”少年抬起脚尖,踢了踢地上的混混,“这个街区归我管。”
“谁敢再来,和他一个下场。”
短短几个字里,戾气横生。少年还没完全变声,声音尚显得稚嫩,但在场的混混没有一个敢多说什么,当即作鸟兽散。
“这算什么?”嘲讽的声音响起,“你躲得过今天,躲不过来日。新世界必将开启,你不过是螳臂当车。”
“你如果真如自己所说的那么有信心,为什么要藏起这片真正的时空?”宋连旌反问。
“你——”
宋连旌没有等“天命”的回应,自己答道:“时间线根本没有真假一说,你们更改了过去的时空,将楚追的存在从这里抹去,把更改过的时空藏匿在漩涡里,为得是没有人能够找到他,通过除掉他这个代言人来阻止世界重启的进程。”
他说完,感受到了“天命”的怒火,听见了那声音的咆哮。
“不对!你怎么可能知道!”
“哦,诈你的。”宋连旌轻描淡写。
“天命”的反应更加剧烈,可是在此时此地,祂的力量无法降临,只能任由少年动作。
把祂激怒的次数多了,宋连旌习以为常。他扔掉酒瓶碎片,简单处理伤口,止住了血。
“天命”不容置喙,无可更改,所以太在意他这个脱离了轨道的凡人。
但如果不是祂开启了这场对话,刻意强调了“虚假”两个字,宋连旌根本想不到这一层,最多也只能察觉楚追的消失。
“天命”仍不死心,声音中充满不解:“你是怎么猜到楚追的存在被抹除的!”
“这不用猜。”宋连旌只是说。
因为两条街之后,就是楚追母亲开的改衣店。改衣店在星际时代是快被淘汰的产物了,生意很是不好。
楚追是家中长子,上面有酗酒的父亲,下面有一群弟弟妹妹。在进入军校前,他会在附近的街区打零工,养活嗷嗷待哺的一家人。
如果时间线中有他,这片街区不会有混混猖狂到刚才那种地步。
只是面对“天命”,这些没什么可说的。
宋连旌在和祂的对话中想通了破局的方法,如今就更没有继续交流的必要。
——“天命”在忌惮他,这并不是他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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