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溪嘴一撇,不肯回答。
文恪又道:“十几年前,正邪交争,天下大乱,夜城之中,魔族亦是流离失所,你,是不是也在其中?”
荆溪抬眸,看了他一眼,神色微妙,但还是不说话。文恪柔声道:“按你的年纪推算,那时候,你最多四岁。魔族之人,虽然生而为魔,可幼年时,与寻常人无异。你从小流落,想必吃尽苦头,说不定,当真就是一只小狗,风餐露宿。”
“关你何事?”荆溪两手抱胸,又一次转过身去。
“你是被叶星捡回去的?”
荆溪不答。
文恪哄着:“他于你有养育之恩,作为报答,你便替他杀人。可我见你,本性淳良,并非穷凶极恶之徒——”
“师父说了,你们这些人,最是油嘴滑舌,坑蒙拐骗,少来对我说这些,我可不吃这套。”荆溪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文恪便不再作声,又从袖中取出一小包包好的丸子,塞到牢笼缝隙中:“这些糖都给你。”
“我不要这个。”
“我明后天不一定来。”
荆溪闻言,又耐不住好奇心:“你不是每天都来吗?”
“山雨欲来风满楼,明天,不一定能来。”
荆溪动也不动,文恪笑了笑,起身离开了。
良久,荆溪才背过手,悄悄摸到那包糖,塞到了怀里。
文恪从地牢里出来,撑着伞往回走,结果远远地,模模糊糊看见有团东西从山坡上滚了下来。
这个时候,山体滑坡是常有的事情,文恪起先并不在意。但他朝前走了两步,又想起,那地方下面,就是思辨馆地库的入口。那里有他的藏书、药器和已然逝去的年少。
若是堆积的石块多了,恐怕会压坏地库入口,日后也不便清理。
文恪便走了过去。
“嗯?”
他看见了一个人。
文恪身有旧疾,又未与尤小帆见过面,只当他是投奔临渊而来。出于谨慎,他便将尤小帆背回了地牢,安置在了先前周昂待着的牢笼里。
好在尤小帆只是暂时摔晕了过去,并无性命之忧。文恪松了口气,擦擦汗,就打算离开。可路过荆溪时,少年忽然叫住他:“你怎么背个人回来?”
“他晕了,我怕他在外面,会被发疯的野兽吃掉,就先背他回来。”文恪如实相告,可荆溪却往前挪了挪,又嗅了一通,眉头紧蹙:“那人不好,赶紧杀了。”
“为什么?”文恪不解,荆溪却猛地拉住他的手,文恪一愣,一个没站稳,就被拽了过去。
荆溪在他掌心闻了闻,嘀咕着:“栾易山。”
“栾易山?”听到这熟悉的名字,文恪便提了心,“你是说,我背回来的那个人,和栾易山有关系?”
荆溪想了想,摆弄着他的手指,文恪见状,便想抽回来,可荆溪紧紧攥着他的手腕,神色严肃:“栾易山不是什么好人,你可要提防着他点儿。”
“栾易山立场不明,可并未坑害我们。”
“立场不明的才可怕,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站在哪边,不知道他下一刻,究竟是要帮你,还是要害你。”荆溪两手握住文恪的掌心,不知道在想什么,文恪默然片刻,却道:“我倒是认为,立场不同,不一定是敌人,立场相同,也不一定是朋友。”
荆溪皱着眉:“你又开始大道理了,听不懂。”
“听不懂,你就把手松开。”
文恪说着,又要挣开他,荆溪却怎么都不肯,说道:“反正,栾易山此人,不可信。”
文恪无奈:“知道了,快松手吧。”
荆溪不言,文恪不明白他的意思,可见他这模样,忽然猜到了些什么,问:“糖好吃吗?”
荆溪忽地甩开他,又像是生了闷气。文恪明了,笑着:“明天我会来看看那人的情况。”
言罢,他便悄然离去。
荆溪一头倒在地上,慢慢地,变回了原身。
尖耳利牙,皮毛光亮,十分漂亮。
他不是一只狗,是一只狼。
他今年也不是十六岁。
很多年,很多年前,他已经不记得是多少年前了,那时候,他还很小,毛茸茸的,牙齿都还没长全。那年,魔君突然发了疯,吞噬了许多族人。夜城人人自危,他不小心就和父母走散了,跑出城去,被当作一只流浪狗,教人逮了去,送到集市上卖。
他年纪小,力量太弱,根本逃不出去,只能每天在笼子里呜呜乱叫。逮住他的人,也有点小本事,大抵是知晓他的特殊,想卖个好价钱。可出价太高,凡人并不愿意买。
荆溪就这样待在小小的笼子里,日复一日地等待着。
他想念爹娘,想念家乡,可他并不知道,那时候的夜城已是个真正意义上的魔窟。
逮住他的人见他始终卖不出去,就挑着担,带他去了一座临江的小镇。听说那江的另一边,有个很有名的宗门。那人要碰碰运气,要将他卖出去。
那天,是个黄昏。荆溪趴在笼子里,望着对面那家小店,店里的鱼汤格外鲜香,所以客人很多。
小狗圆圆的眼睛转了转,呜呜地叫了两声。
好饿,真的好饿。
荆溪委屈得快哭了,他听见有个小女孩说:“师兄,我想喝鱼汤。”
“好。”
旁边有个小少年应着。
荆溪循声望去,就见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孩站在店门口,都是一身月白天青的衣服,小女孩先进了店,而那个负剑的少年,却没有动,而是转过身,似乎在看他。
荆溪心有所觉,只见那少年慢慢地,朝他走了过来。
“老板,敢问这只小狼怎么卖?”
荆溪耳朵一下竖了起来,他想,原来真的有人知道他不是狗,是只狼。他着急地啃咬着那小小的笼子,呜呜叫着,那逮着他的人,说道:“二十两银子,少一分都不卖。”
“二十两?太贵了吧?”
荆溪一下急了,拼命摇着尾巴,不贵不贵,一点都不贵,买下我吧,求你了,我不想再待在笼子里。
“哎,看小郎君这通身的气派,想必是临渊弟子。既出身临渊,这点钱如何出不起?可不能见我是一介布衣,就坑骗于我呀。”
那少年身上有股很淡的梅香,可眉眼间又有几分雪色。荆溪顿时安静下来,他怕对方不同意。
他焦急地等着那人开口。
“好。”少年答应了,他解下腰间的玉佩,交给对方,那人掂量了一番,喜笑颜开地打开了笼子。
少年抱起那只小狼,走进了店中。
“咦,师兄你怎么有这——”小女孩忽地一顿,附耳与他说了句什么,面露忧色,少年却并无异样,只道:“他还小,好好教导的话,就不会走上歧途。”
“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耶。”小女孩托着脸,有点为难,“那你要是带上山,师父可不会容你养这小东西。”
“再说吧。”少年递给她一双碗筷,并将那鱼汤往她面前推了推,“时候不早了,我们吃完就得回去。”
“好。”小女孩夹了一块鱼肉,放到荆溪面前,“你也吃吧,吃完可要乖乖的,不能给我师兄惹麻烦哦。”
荆溪嗅嗅鼻子,狼吞虎咽起来。
少年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如果情况允许的话,荆溪也想跟着他们回去。可是,他见了那高大的山门,闻着漫山遍野充沛的灵气,他退缩了,他害怕了,他趁着人不注意,猛地跳下来,仓皇逃窜。
少年追了几步,又沉默地停住了。
“师兄,别追了,快回去吧。他已经开了灵智,强留不得,就由他去吧。”
“嗯。”
“哎呀,我才发现,你身上的玉佩不见了,那可是你明天授剑仪式上要用的。”
“再找陆馆主帮帮忙吧。”
“过了明天,你可就是我临渊掌剑了,师父定会对你更加严格,你可不要惹他不高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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