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的表情没有发生丝毫变化。乔医生拿开手,镜片下狭长的眼睛目光炯炯,神秘难测。
他们自以为抓住了对方的把柄,谁知自己的把柄也被彼此所察觉。
局面僵持,又达成一种默契的平衡。江天转身离开,乔医生双手插兜,嘴角一侧扯了扯,一抹冷笑转瞬即逝。
五天后。
时林遥已经可以走下病床。他身体上的绷带都拆开了,伤口完全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疤痕,让他忍不住感慨乔医生真是医术高超。
这段时间他吃住都在医院,每天乔医生都会给他喂水母混合奶昔。
为了自己能尽快痊愈,时林遥也只好不停吃水母。
现在终于能自由活动了,时林遥便趁方安娜不注意,偷溜出病房。
他要去找卞俞。乔医生不告诉他卞俞住在哪里,就只能由他自己找了。
连续找了好几个病房,还是没看见卞俞。时林遥思索了一下,就朝乔医生的房间走。
乔医生的房间跟他的实验室连通,时林遥轻车熟路溜进实验室,又在实验室乘坐电梯到地下一层。
以前他看乔医生也这么坐过电梯。
实验室其他地方都没找到卞俞,直觉告诉他卞俞很可能就在地下。
电梯门打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玻璃缸。
这玻璃缸与房间天花板和地板相连,直径有两米,里面装着绿色的液体,而在液体之中,还有一条巨大的黑鱼静静竖立漂浮在其中。
看见水缸中的大鱼,时林遥的心脏紧锁了一下。
他呼吸加快,迅速走了过去,将手按在玻璃缸上。掌心的冰冷让他从梦游般的状态里回过神,也让他内心漾起难以言喻的刺痛。
喉咙哽涩,他艰难地仰起头,定定地凝视着玻璃缸中的大鱼。
“卞俞。”当这个名字冲出口舌,他看见黑鱼的尾鳍在静止的液体中微微颤抖。
面前的黑色大鱼就是卞俞,他能感受到卞俞的气息,也认得出那熟悉的尾巴的形状。
他将双手撑在玻璃水缸上,脑子里一团乱麻。
这时,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
他立即惊醒,回头。
“栾洄,你怎么在这里?”他诧异道。
他没听见电梯运行的声音,这代表栾洄是在他之前来到这里的,一直躲在他身后,而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时林遥蹙眉,盯着栾洄踱至他面前。
“我一直都在这里。”栾洄声音冷漠。
“那可能是我没注意到你。”时林遥眨了眨眼,“你在这里做什么?乔医生让你来的吗?”
“我来找他。”栾洄看向玻璃水缸。
时林遥也转头再次看了过去。“这是卞俞,他怎么变成了这样?”他的声音压抑又沉重。
“他受到刺激,返祖成了鱼怪。”栾洄说。
第100章 他就像是天地间的光影,每时每刻都变幻无穷
“他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时林遥问。
“他会一直保持这样。”栾洄淡淡地说。
时林遥表情静默, 内心上下翻腾。
“我不信。”他说,“他会变回来的。”
“他身上已经没有人类的特征了。”栾洄朝前一步,快要贴在时林遥背后。时林遥静静看着玻璃缸里的黑鱼, 面色恍惚,脑子都是卞俞的影子。
“乔医生会有办法。”他执拗地说。
“你很相信那个人?”
“当然。”时林遥将额头靠在玻璃上,深呼吸,表情逐渐变得坚定, “乔医生肯定有办法,不然也不会将卞俞放在这里。”
“他一直在利用你。”
“谁?乔医生吗?”
“你们都不过是他的实验品。”栾洄的嗓音冰冷刺骨, “你不应该相信他。”
“他一直在帮我。”时林遥眉头蹙得紧紧的,不明白栾洄为何对乔医生有如此大的敌意。“为什么我不该相信他?难道你想说岛上发生的一切,都是他在推波助澜吗?”
“是,又不是。”栾洄忽然靠近, 手指按上时林遥的脖颈。时林遥还没反应过来, 脖子和脑袋上缠绕的绷带就被扯了下来,像一群白蝴蝶沉重地落到了地面。
有那么一瞬,他瞪大了瞳孔。他透过玻璃的反光, 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银白色的短发,跟墨黑的鱼鳞重叠,像一团晶莹的雪。
发色的改变只在时林遥心底激起一丝细微的涟漪。他的全部心思现在都放在卞俞身上。
玻璃上有三层影子, 黑色,白色,还有最后一层的灰蓝色。时林遥透过玻璃,察觉栾洄的目光一直牢牢锁定着自己。
他意识到一种诡异感。“你在看我的头?”他站直身体,问。
栾洄静静伫立,玻璃缸周围的灯光落在他脸上,模糊了他的表情。他不应声, 只是轻轻举起手,动作像是要将手放在时林遥头上。
时林遥没有避开,就在栾洄的手指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玻璃缸中的黑鱼忽然摆动了一下尾巴。
玻璃缸内的水体剧烈晃荡了一下。
这股震动隔着玻璃和空气流到了时林遥心底。栾洄的动作停在半空,时林遥转过身,仰首凝视栾洄的双眼。
“你想对我做什么?”
在栾洄平静到一滩死水的眼神中,他看见自己的倒影重合在后方那片巨大的黑影之上。在他背后,卞俞正漂浮在水中,静静守护着他。
栾洄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他将手按在时林遥肩头,就这样朝时林遥弯下腰,嘴唇也朝时林遥靠近。
时林遥眼睛瞪得滚圆,吓得赶紧侧过脸,用手推开栾洄。
“栾洄!你干什么呢?”他一头雾水。
栾洄今天的表现怎么跟吃错药一样了。
虽然以前他也很冷漠,但没奇怪到这种程度。实在太可疑了。
“我想……”栾洄的声音几近呢喃,后半截直接模糊到听不清。时林遥用手箍住他的胳膊,用力将他推开,但栾洄却依旧像着了魔一样拼命朝他身上压,直接将他压倒在了玻璃缸上。
这样下去可不行!
时林遥心脏怦怦直跳。难道栾洄是发情了?他只能想到这一种理由。
不然何以解释栾洄这种种反常的举动。
他现在还未完全恢复,头发无法变长,也无法分泌毒素,压根应付不了栾洄。
当前栾洄已经反手钳制住了他,时林遥立刻使出浑身力气挣扎,可栾洄的力量比他要大得多。就在两人纠缠之际,栾洄的双唇擦过时林遥的额头,时林遥像触电一样打了个哆嗦,感到一阵蚀骨的恶心。
那一瞬间的触感,像是有一百把小刀在切割他的灵魂,吱吱嘎嘎让他浑身发颤。
不行!不能让栾洄靠近自己!他会被吃掉的!
极其强烈的不详预感让时林遥脸色煞白,他弯腰就要挣脱,栾洄一手直接捏住他的喉咙,就将他的头狠狠撞在了玻璃上。
时林遥冷汗如豆,全身的骨头脱了节似的塌在了水缸表面。
此时此刻,遭受撞击的剧痛嵌进了脑袋,让他每一根细小的神经都颤抖起来。
他嘴唇颤抖,栾洄丝毫没有留情,反而用下死手的力气越掐越紧。时林遥大喘气,挣扎着,手拍在了玻璃上,划出好几道手印。
缸中的水体仿佛受到感召,细微的颤动顷刻间翻涌,时林遥微微一怔,一股极其猛烈的声波就从后方的水缸倾泻而出。
他的脊背也因此而战栗不休。
而他面前癫狂的栾洄,则是松开手,踉跄后退了两步,忽然倒地不起。
时林遥弯腰捂住脖子,大口呼吸。他仰头闭眼,靠在玻璃上,感觉自己正靠在卞俞的倒影里。
即使变成了鱼怪,卞俞也依旧在注视他。他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时林遥休息了一会儿,拖着栾洄走进了电梯。
他回到乔医生房间,恰好碰见乔医生回来。
两人面面相觑,乔医生视线从他头发扫到他受伤的脖颈,又扫到他脚边不省人事的栾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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