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大师兄也这样吗(21)
“怎、怎么了?”明烛说,“你别这么笑。”
陆青空轻轻晃了晃手中玉令,露出上面一个小巧的“下”字,他似笑非笑道:“真是对不住,师兄,行鸢上的单间已经被人定完了,只有行鸢靠窗户的地方有三个座位能凑合着坐,喏,因为急着赶路,我便买下来了。”
明烛眼前一黑。
在明烛看来,陆青空那阴郁的脸上露出一抹宛如恶鬼般的冷笑,声音也仿佛从地狱传来:“为了小师弟的历练,大师兄就辛苦这一遭吧。”
明烛故作镇定地点点头,转身就跑,但是还没走两步便被周负雪抓住了手腕:“师兄,你要去哪里?”
明烛扑腾两下,愕然发现周负雪的力气比他还要大,他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开。
周负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朝他靠了过来,前胸贴着明烛后背,将他整个人困在怀里,扑面而来一股清冷的梨花香。
明烛偏头皱了皱鼻子。
这个时候,明烛才意识到,之前那个整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转的小崽子,不知不觉间竟然长得比自己还要高大了。
周负雪将他双手拉住,压低声音道:“师兄,之前答应过我要陪我去说玉城,难道你要出尔反尔吗?”
明烛虽然缺点一大堆,但是除却脸长得好看这一点外,一诺千金大概算是他的另外一个比较值得周负雪赞叹的优点了。
果不其然,周负雪这句话说完后,明烛便止住了扑腾,憋了半天才道:“我我……我找个地方洗把脸,很快就回来。”
说完挣脱开周负雪,一溜烟跑了。
周负雪也不怕他逃走,看着他慌不择路地冲进一家驿馆中,才转过身,冷淡看着陆青空,道:“你是故意的?从日照去说玉城的人数甚少,怎么可能没有多余的单间?”
陆青空甩着玉令的手一顿,用一种“你是傻子吗”的眼神看着他,不过为了避免周负雪等会和明烛瞎告状,他只好不耐烦地解释道:“怪只怪你运气不好,此次去说玉城剩余的单间,无论是上等间还是下等间全都被一个魔修给悉数定下,能有位置坐就不错了,别要求这么多。”
“魔修?”周负雪蹙起眉。
“听说似乎是从实沈国到说玉城的,”陆青空说着,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似乎也觉得不满,“天底下的魔修还真是一个比一个讨厌。”
两人说几句话的功夫,不远处空旷的行鸢台上突然原地升起一张巨大的透明法阵,冲天而上,接着一个身披长鸢白袍的男人站在高台上,扬声道:“行鸢,落!”
与此同时,天边传来一声尖啸,云雾叆叇间一只漆黑的长鸢巨大的翅膀挥舞,缓慢拨云撩雾而来,因为身形太过巨大,遮天蔽日带给人一种诡异的压迫感。
直到离得近了,众人才看清楚,那根本不是活物长鸢,而是一条由实沈木制成的巨大长船,船底部的主骨便是陆青空之前一直絮絮叨叨的长鸢枯骨,隐隐约约现出密密麻麻的繁琐符咒。
整个船上的支部骨架都是在同一只长鸢上抽出的骨头,那长鸢已经死去多年,枯骨上竟然还散发着滔天的灵力,而辅以实沈国御物的阵法,说是能支撑万顷重物看来果真不像是在作假。
自行鸢挥舞着翅膀飞来后,陆青空一直如同死水的眼睛骤然荡漾出波波涟漪,他狂热地盯着那似乎近在咫尺的长鸢出神,低声喃喃道:“这便是实沈国的……长鸢。”
周负雪也是头一回见到长鸢,被长鸢那浩瀚如海的庞大身躯惊了一瞬,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不像陆青空这般痴狂地险些扑上去的德行。
长鸢飞到阵法当中,翅膀微微垂下,顺着阵法缓慢地往下落——那阵法大概是一个巨大的结界,巨物坠下这么大的动静,站在行鸢台旁的众人竟然一丝风都未感觉到,只能隐隐觉得脚下的土地一阵颤动。
片刻功夫,行鸢完全停在了行鸢台上,露出了如同小山般的船身。
整个行鸢如同一间奢华的酒肆般,长廊上沾满了人,上下总共三层,越往上人越少,修葺得也越来越奢侈,最上一层宽阔的长廊上竟然还有几个衣衫单薄的舞女言笑晏晏地往下瞧。
行鸢一停,巨大的古翅缓慢落下,形成一个倾斜的台阶,片刻后,到日照下船的人鱼贯而出。
明烛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他还果真去洗了一把脸,脸上湿漉漉的全是水珠,遮挡容貌的斗笠被他拿在手上,面容苍白地看着面前巨大的行鸢,不知作何感想。
很快,行鸢出口处人数渐少,站在行鸢台上的白袍男人再次扬声,道:“入。”
一个字,恍惚间带着雷霆之势,朝着行鸢台旁的众人逼迫压下。
从日照山到说玉城的人本来就少,没一会功夫就悉数上去了,只有明烛三人还在下面磨磨蹭蹭。
周负雪拽着他的手臂:“师兄,这行鸢,你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明烛单手抱着一旁的柱子,死都不撒手:“你你、你让我缓一缓!再缓一会!”
陆青空在旁边双手环臂,慢悠悠道:“再缓行鸢就要走了。”
明烛惨叫:“我不!”
行鸢旁的男人看着三人拉拉扯扯浪费时间,皱眉道:“你们三个,还上不上?”
明烛:“才不!”
周负雪简直无可奈何,忍无可忍地捞起他的腰,将他直接扛在肩上大步流星走向行鸢台阶上。
明烛没想到他竟然敢如此大逆不道,立刻趴在他背上一通乱打:“周十三!周负雪!你能耐大了是吧,我们日照的规矩被你吃了不成?快把我放下,我数三下!”
陆青空在一旁冷眼旁观,瞧着他装腔作势的架势,冷笑着替他数了:“一二三,好了,数完了,大师兄你打算如何?”
明烛:“……”
他被周负雪扛在肩上,饱受摧残的胃正好卡在肩骨上,他没扑腾一会就立刻捂住了嘴,面有菜色:“你要再不把我放下,我就要……吐了……”
大概是他们的动静太大,行鸢最上层的长廊中缓慢出现一个身着华服的男人,他手持着一杯琉璃酒盏,半张脸覆着镂空雕花的面具,猩红的魔瞳冷淡地瞧着下方的闹剧。
不过很快他像是看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薄唇轻启勾起,将杯中琼酿一饮而尽,骨节分明的五指轻轻一搓,琉璃酒盏在他指尖化为灰烬,随风消散。
沈家红川
最后,柔弱可欺的大师兄还是被两个惨无人道的师弟毫不留情硬拖上了行鸢。
明烛靠着周负雪哆哆嗦嗦坐在雕花窗旁的座位上,为了不惨叫出声,他嘴里咬着畛域珠的链子,瞳孔都在微微晃着,看起来真的怕得不行。
周负雪很不明白为什么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然会独独怕高,他摸了摸明烛满是冷汗的手心,叹了一口气,道:“师兄,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怕高?”
明烛牙齿打颤地含糊道:“小时候……我、我和浮华曾经爬到屋顶上看、看星星,没没没站稳从上面滚了下来,摔晕了好多天险些没命。”
周负雪简直哭笑不得。
很快,身下陡然传来一阵晃动,明烛吓得“唔唔”两声,险些钻到桌子底下去。
陆青空往外看了一眼,长鸢巨大的羽翅缓缓腾空而起,一阵剧烈的失重感传来,接着残留在长鸢枯骨中的残魂尖啸一声,顺着透明的结界拔地而起,瞬间腾空,半天才稳住平缓的行驶在云雾中。
透过层层薄雾,下方宽阔的荒原仿佛被踩在脚下,宽阔的河流也变得如同蓝色长线一路绵延。
行鸢最下层的船舱玉令极其廉价,只要是有些家底的人都能买到座位,即使日照的人下了不少,船舱中依然拥挤。
大部分人都是难得坐一次行鸢的平常人,自从行鸢飞稳后都争先恐后地站在长廊上,看着沿途触手可及的浓云和脚下渺茫的荒野高谈阔论,吵闹极了。
明烛按着桌子,听着外面的呼啸风声,还是控制不住地打哆嗦,他面无人色,颤声道:“我我们要坐多久?”
陆青空道:“两天一夜,明晚便能到说玉城。”
明烛脸色更难看了。
正在这时,一只手轻轻落在明烛肩膀上,他抬头望去,便看到一个面容带笑的男人正弯着腰朝他笑,道:“美人,身体不舒服吗,看这脸蛋白的,要不要去在下的房间坐一坐啊?”
明烛难受得要死,没心情像在小镇那样和男人调情,直接一偏头,道:“不用了。”
周负雪冷着脸将那人的爪子从明烛肩上拍下去,按着明烛的脖子往自己身边靠了靠。
那人脸上寒光一闪,继续温声细语地说:“美人和这些下等人坐在一起着实不搭,这去说玉城路途遥远,下等船舱鱼龙混杂,气息污浊,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看着美人受苦实非君子所为,所以才冒昧请美人去在下房中休息休息,省得累坏身体。”
周遭的下等人闻言全都怒目而视,但是当看到那人腰上玉令上的“中”字,气焰顿消。
行鸢船舱三层越往上的玉令价格越高,完全就是按照权势地位来划分,最下层的人往往都是无权无势的普通人,而能住在中层的则是非富即贵,不是常人能惹得起的。
此人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想带明烛回房间到底是存着什么龌龊心思。
明烛不知道是怕高还是被这人恶心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捂着嘴脸色惨白,眼中满是水雾,这副孱弱的模样看着反而更加令人遐想。
陆青空看着此人眸中的贪婪和□□,厌恶至极,冷冷道:“我师兄说了不去就是不去,你是听不见吗?”
那男人三番两次被拒绝,脸上的温色再也装不下去,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明烛,一把抓住明烛垂在一旁无力的手猛地用力,冷笑一声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能看上他是你们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再者说我只是让他陪我两天,又不会要他性命,玩腻了我自当把他送出来。”
在他看来,坐在最下层的人不是凡人就是无权无势的普通修道者,根本无所畏惧,在整个五洲,只要是权势滔天或灵力登顶之人,便可不顾那束缚常人的规矩,生杀予夺为所欲为。
周负雪和陆青空几乎被气笑了,他们也都是第一次见到明抢豪夺这么理直气壮的,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明烛全身无力,一手被抓,空着的手拼命捂着嘴,耳畔一阵嗡鸣,周遭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听得不太真切。
就在那男人满脸不耐烦地想要拖着明烛离开时,一个身着蓝衫的男人慢条斯理地从一旁的木阶上走下,脚步声虽不重,不知为何却传遍整个吵闹喧哗的船舱中,那如风般温顺却强大的气势扑面而来,顿时让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已经将手按在腰间剑柄上的周负雪也猛地一顿,无心剑顿时一阵嗡鸣,悄无声息安静下来。
整个船舱瞬间一片寂然。
蓝衫男人姿态雍容尔雅,脸上遮掩着半边面具,但是单看露在外面的薄唇和下巴也能大概瞧出此人定然有着临风玉树之姿。
他不疾不徐地从木阶上走下,在众人惊慌的注视下走到明烛身边,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按在那男人的小臂上,穆如清风般柔声道:“阁下,既然别人都不愿随你去,强人所难未免丢了身份吧?”
那男人被他气势所震,握着明烛的手陡然松下来,他愣了一瞬,脸色有些难看:“你……你是……”
“还是说,你没有听到他的拒绝?”戴面具的男人伸出修长的手,似乎有些疑惑地敲了敲男人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