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不可以(27)
让齐流生病的“人”我已经全赶走了,在电梯里作怪的,我也除去了。
只有第二个。
在每夜里,陪你入睡,帮你掖背角,钻入你梦境看你哭哭笑笑的,是我。
偶尔,成景廷会抬臂,看自己的手。
他说过,人啊,情爱分明只占三两,却在他这一鬼魂的身体里占了全部。
明明从前他是一个那么以大局为重的人,江山社稷、家国情义,哪样不比儿女情长重要。
可他忘记了,爱是持续性的。
它那么浓烈、激进,贯穿一生。
与此同时,刃唯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坚强爱笑的他,也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压垮了神经,猛地蹲下身子,半跪在地上。
他头疼,胃疼,手疼脚疼,像要被人扎入一千根针。
连月来的精神压迫和单方面追求快让他支撑不住了。要不是因为爱,他还真不会再继续在这个人气不足的酒店待下去——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精力不如从前了,说话慢了些,动作慢了些,连喝酒都拼不够别人。
经书翻开,四周的异响淡化不少。
成景廷今晚为什么就没来上班……刃唯迷糊睁开眼,发现走廊上的血迹也消失了。
“你……到底是谁?”
刃唯已经没了脾气,摇摇晃晃地起身,自言自语,“从前,我算是一个无神论者,也不相信一见钟情。这里真的挺厉害,一下让我推翻两个习惯。”
成景廷漠然地站在角落。
他半边脸都被那只厉鬼抓伤,伤口正烧灼得疼痛难忍。
他动动嘴唇,那张看似薄情的唇瓣开合几下,也没能说出那句“不是一见钟情”。
刃唯一个人在廊灯下站着,继续道:“我哥们儿还给了我经书呢,我就只舍得用了一两晚,看来要重新派上用场了。”
成景廷扬起下巴,心中略有些悲哀。
别用。
刃唯走几步,望着眼前一时间仿佛变得幽深无尽的长廊,不再迈步向前,“你不会是地缚灵吧?成景廷都拿你没办法。也奇了怪了,他开酒店前不看看风水吗?”
角落里,成景廷苦笑。
这不就是看了,才开的么。
“你有什么不甘心的,悔恨的,冲我来,”刃唯不知何处来的勇气,“我哥们儿在寺庙里有师父,我家长辈也曾在峨眉山上供奉过佛像。你要是道的,我去青城山一趟也行,你有所求,告诉我,我帮你解决,了结心愿,你尽快离开,不好吗?”
不好。
一声重重叹息。
刃唯自然听到了。他觉得耳熟,又想不起来。
这种叹息声,并不像人在面前那样从胸腔发出的,而是犹如环绕音响,来得铺天盖地。
他听着,感觉那声音像深海浪潮,妄想形成海啸,扑上岸将一切吞没。
刃唯对着空气骂:“你不说话就算了,光叹气有个屁用!”
成景廷身在暗处,莫名被怼一下。
“还有,这儿的老板凶得很,厉害得很,老江湖了!”
刃唯认真劲儿上来,开始花式吹老公,“他又猛又辣,手段可多了,做生意这么多年什么都干得出来。你别招他,招我就成。我什么都不怕……我身体还好。”
他说着,喉咙里“嗝儿”一声,声音变得小了些:“他身体不太好。”
……很有可能肾虚,气血不足。
成景廷:“……”
等刃唯回房睡好后,成景廷又飘来飘去,陪了他一会儿。
这一次,他没有靠近刃唯,也没有想要去抱他。自己需要给刃唯足够的时间。
回七楼,成景廷把初五放出来。
初五临走时,成景廷蹲下去捏它的耳朵,低声传话,说快去找你的小唯哥哥,你都是他养大的。
初五茫然回头,像在说,他还记得我吗?
成景廷闭眼。
刃唯睡醒下楼,第一件事就是要打车出去找齐流。他真得去寺庙里拜拜。
他还没敢把昨晚后来的事儿告诉成景廷。
拎着短期行李箱下楼,刃唯见成景廷还是没上班,心里空落落的。找了礼宾部寄存行李,刃唯抬头就看见蛋黄酥接过他的行李,靠在吧台边嗑瓜子,吃了就吐。
刃唯眼神一和他对上,蛋黄酥立刻放下瓜子盘不磕了。这是基本礼貌。
“干嘛呢?上班时间还磕,”刃唯心情不佳,“投诉你。”
蛋黄酥眯着眼套近乎,“我心情也不好。”
“怎么了,陌陌没充钱啊?”刃唯不客气。
“哎哟……刃小少爷,我们这儿没过多久得地震,”蛋黄酥打着哈哈,“你快搬走吧。”
“逐客令也没你们这么下的。”
刃唯摆起架子,开始充翻车鱼,“你们大boss还没吭声,你凭什么做决定?”
“酒店里边儿三千三百三十三只怨灵,都是我的马仔。”蛋黄酥挤眉弄眼,“我每个月供点儿好酒水果,他们就……”
刃唯听他瞎编,也跟着瞎起哄:“哦,怪不得你没有脚。”
“你,你……”你看到啦。
想到成景廷下的保密政策,蛋黄酥没说出口,只是话锋一变,佯装啜泣:“是啊,我小时候出车祸撞的。”
刃唯:“……”
好像这酒店每一个人,都挺奇怪的。
第二十六章
回家待了一天, 刃唯没缓过劲。
他第一次没有秒回成景廷发来的消息。
对方并没有发来关切的问候,也没有对那晚上自己的“亲眼所见”发表解释,只是说今天市里下暴雨, 如果要出行记得带伞。
刃唯发现,成景廷对“带伞”这一举动近乎偏执。
自从那晚之后,刃唯甚至从网上浏览了不少百科, 也没查出他见到的那种怪物是什么。恐怖片他也看了,连着下好几部,也没有找到那种惊悚恐惧的感觉。
他发了那只“鬼”怎么也打不开门的房间号过去,成景廷收到只回了句:好。
夜里, 刃唯再发消息过去问客人信息,成景廷只说不方便透露。
刃唯有点委屈。
虽然他知道这是酒店行业的基本行为准则, 不能随意向外界泄露客人信息。
他想来想去,深夜辗转难眠,觉得是成景廷还不够信任他……不够信任他说的所见所闻。毕竟这种事, 传到哪儿都是骇人听闻, 没有营业者愿意相信自己所经营的企业出现这样的事。
去费尔曼酒店的办公室看了一下午篮球比赛,刃唯索然无味。关上电脑,他正准备约一波哥们儿晚上去酒店楼顶打个solo,电话响起来了。
“你在做什么?”是齐流。
刃唯掏着彩票单子眯眼,“啊……看双色球开奖直播。”
“你?你买彩票?穷疯了最近?”齐流现在讲话落不着半个好,“谈恋爱谈得想经济独立了?”
“没有啊, 只是累, ”刃唯想想, 决定告诉齐流,“其实,其实我那天晚上在X……真的见到鬼了。”
“嘘!”齐流赶紧制止他。
神神秘秘地制止完好哥们儿讲话,齐流说:“见面再聊,这东西过电不好。等着啊,哥哥我明天来接你!”
还有这规矩?刃唯想翻白眼,但还是忍住了。
“唉,对了,”齐流说,“那你还在X住吗?我听你语气特淡定,你真不害怕?”
“为了爱,不存在。”他讲。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叨拢八点半,电视直播上双色球开奖,刃唯拿着电话还没挂,手掌拍上大腿,不顾形象地怒骂一句:“哎我操!”
齐流知道他又浪费了几块钱。
第二天齐流来抓人时,刃唯早早地打包出门,拉着行李箱躲回了X酒店。因为是退房之后重新入住,又得去前台搞一趟手续。
刃唯放弃了让他胆战心惊的1002,开了个套房,准备躺着采取“怀柔政策”。
有些话他跟齐流这种直男说不通的,还好齐流是直男并非直男癌,做事儿不爱逼他,没想到“活见鬼”这事儿一出,齐流直接逼宫到X酒店,说不跟他去一趟庙里,就把他的事儿全告诉他爸。
第一天,刃唯先是把腿捆在床上,说蹦迪把腿蹦折了,等会儿三点半还有人来做按摩呢。
成景廷听说这事还专门上楼,刃唯迅速一蹦三尺高。
第二天,齐流送了个轮椅过来,说推也要把刃唯推到庙里去。刃唯摆手,浑然忘记自己腿脚还“不好”着,说晚上还有酒局要去。
刃唯发誓,他绝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轮椅推着去ktv喝酒的。
一轮酒下来,齐流全帮他挡了。刃唯出ktv站起身,一捶腿,痛改前非,“哎呀。”
“哎呀什么哎呀,你别倔了成吗?”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刃唯只闷了几口,喝得急,眼红红的,“你当着成景廷的面儿说我在酒店撞邪了,要送我去庙里清净几天,他作为老板,你说他怎么想?”
“他怎么想?我巴不得他离你远点,我就是说给他听的!”
齐流气不打一处来,不知道从哪儿掏了顶鸭舌帽扣刃唯小脑袋瓜上,再给他穿上外套,“你听话,跟我去一趟山上。你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也想想你爸妈行吗?”
“跟我爸妈有什么关系?难道我是小说里那种什么天煞孤星?”
齐流张嘴,吐出两个恶毒的字眼:“……克夫。”
人 ` 妻小唯握拳道:“操,那我必须得去了。”
他说这些话时,刃唯正在给成景廷发消息。
——你觉得我该不该去?
整整五分钟,刃唯和齐流一起盯着手机微信界面上那一行没停止过的“对方正在输入”发愣。
手机震动,成景廷却只是简略地回复一条:——去吧。
刃唯二话不说,腿脚一下好了,站起来就跑上车,说回家收拾东西。
去就去,谁稀罕少相处几天啊。
……不行,还是想他。
气死了。
齐流感觉他情绪没对,没注意到刃唯是笑着还是生气,连忙招呼小唐等一众马仔,赶紧跟着刃唯跑。
青山隐隐,寒风凛冽,南方的冬日极少落雪。
一件外套并不御寒,刃唯才待了半天,就把自己用羽绒服包裹得几乎快闭气了。盆地多平原,山岭极少,城市周围的小山小坡,刃唯基本上都来过,好巧不巧,齐流这次找的地方,是在他小时候就曾拜访的。
这座山特别灵。
刃唯闭眼,将额头贴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还记得小时候自己的愿望是能在每周五下午放学后喝一桶奶,然后身高长到一米八零。
他想想现在自己的海拔,觉得今儿来也算是还愿。
去庙里的路因为前些日子暴雨山洪,满地泞泥,已十分难走。刃唯不是矫情的人,蹬着球鞋就往泥土里踩,嘴上还特别兴奋地喊:“嘶——好痛,好痛!”
齐流忍不住甩衣带抽他屁股,“唯唯,你抖m啊?”
“脏在鞋身,痛在我心,”刃唯抬脚看看自己快报废的球鞋,嘀咕,“这还是我高中打比赛的战靴呢。”爬了一半,刃唯把卫衣帽子袋上,露出一张小脸,“小下流。”
“怎么?”
“这山上的庙是不是什么愿都能许?什么都能求?”
刃唯一闭眼,想求个姻缘。
“嗯,”齐流低头看路,“应该是吧,反正挺灵的。不过我今天带你来不是让你玩儿许愿池投币的,我是让师父看看你最近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