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三个影子(18)
简青竹点点头:“对。”
许一行忖了忖,皱起眉:“意思是,噬魂兽本来要来吃刘遇的魂魄,但是那鬼男人竟然手撕了它?这是保护刘遇的意思?”
“鬼男人?手撕?”简青竹笑了半天,笑完了才答:“大概吧,也不知道刘遇能撑到什么时候。”
两个人一下子都沉默下来,那鬼救了刘遇,到底是为什么?
许一行转过头去,腿抬起来,踩上了旁边的窗台。就是这一踩,他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脚下好像蹭到了什么东西,黏黏糊糊的。
鼻涕虫的粘液?
啊不对,我们修道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大的鼻涕虫。
他坐起身来,手摸索过去,摸到了一墙的黏腻。
什么东西?
心里已经有预感了,他忙抬起手来。
就是这一刻,像是密封在盒子里许久却一下被打开,血腥味猛地扑面而来,迅疾地挤过鼻腔,钻进了脑子。
轰。
“简青竹!”他喊了一声,嗓子嘶哑到了极点,几乎没发出声音。
☆、狗附身
刚才简青竹“逗你玩”完之后,才顺手关掉了床头幽暗的小灯,病房里的黑夜正是浓的时候。
应着这一声,他竟然立即打开了个手电筒。
许一行眼前突然亮起来,连在心里吐槽他随身带电筒都没力气了,只是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墙。
自窗台起,整面墙几乎已经被染成了红色,绵延到了许一行的病床上,在白亮的手电光下尤为扎眼。
许一行睁大了眼睛,艰难地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和手,全是血。
人血。
他认得这味道。
这跟见鬼不一样,虽然每次见鬼还是会害怕,但跟此时的惊恐不同,大约就是预料之内与之外的差别。
他又抬头看了简青竹一眼。
简青竹手里的光映照在下巴上,有些阴森。
许一行借着那点子光,看清了简青竹正直直瞪着自己身后,表情木了,说不上惊恐,更谈不上难过。
只是僵在了一瞬间。
他于是缓缓回过了头,而后也僵直在了原地。
他面前,有一张倒挂的,惨白的脸,正隔了玻璃与他对视着。
那脸上全是血,眼睛大睁着,渗出的血倒淌上眉心,流过眉毛,流进了一头垂着的秀发中。
许一行借着那点子光,在玻璃上看见了自己惊恐的脸,跟方悦那张姣好的脸重合在一起。
人在极端惊恐的状态之下,根本就是发不出声音来的。
直到简青竹拽了他一把,他才记起来要呼吸,心脏猛地跳回胸腔,一下又一下,耳膜都要被震破。
“来人啊!死人啦!”简青竹声音惊慌,大喊一声之后,一把按开了床头的灯。
许一行这才像突然活过来一样,一下子跳下床,蹿上了简青竹的背,大喊一声:“我操!”
毕竟是个大小伙子,虽然不胖,重量却还是有的,这一下扑得简青竹踉跄了一下。
旁边的病人和家属已经醒了过来,看清眼前的局面之后,“啊啊啊”地喊作了一团。
简青竹看一时半会儿把人甩不下来,于是狠狠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许一行杀猪一样叫起来,跟旁边两个男的一起叫成了三重奏。
终于是叫醒了整个医院。
一片混乱。
许一行安静下来,去洗净了手脚,而后一直跟简青竹待在外面走廊角落,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保安、病人、医生、护士、保安,最后医院的领导和警察。
围观的人里,有难过的,有害怕的,更多的却是猎奇的。
因为方悦是光着身子死的。
像是从高处栽下来,撞上了二楼的雨棚,撞了个头破血流。
脚却被挂在了雨棚上方,于是整个人几乎以趴伏的姿势,倒吊在了住院楼墙面上。
死状就此被大喇喇呈现出来,正好在二楼的这处病房窗口前。
偏偏最后跟方悦说过话的人,就是许一行和简青竹,首先看到这尸体的,也是许一行和简青竹。
证人嘛,重症病房外面的刘姓女士可以作证,就在出事前半个小时,两个人大半夜不睡觉,刚好被方悦发现了。
许一行说不清自己的感受,只是木然地看着一切,木然地看着简青竹被叫走了,接着又木然地跟着来叫他的人走了。
两个人分开进了两扇门,一前一后,就在医院的两个独立办公室里。
隔了张桌子坐下,跟一个警察对视了一会儿,许一行才反应过来,这是要进行问话了。
说起来没什么好隐瞒的,一切照实说就是了,除了——
“我同事刚才问到一位女士,说你和同伴半夜了在重症监护室外面,还闹出了很大动静,后来是死者过来找到你们的?”
大胡子警察看着许一行,在等他的答案。
刚才出示证件的时候,许一行看见了这警察的名字,叫郑义。
嗯,十分正义的名字。
他从坐下,就一直看着对方的大胡子,思考着警察真的可以留胡子吗?
但是为什么不能呢?万一要当卧底啥的对吧?
许一行心里溜了个弯儿,半天还没溜到正路上去。
郑义看他不答,于是笑了一笑:“你们俩刚才有很多时间可以串串词儿,忘了?”
是开玩笑的语气,许一行跟着勾勾嘴角,答:“我们在玩捉迷藏。”
郑义看了他一会儿,笑问:“十六七岁的大小伙子了,又还在住院观察,还有闲心玩捉迷藏?”
许一行听见这问话,突然想起简青竹说过的话。
他皱着眉,看着郑义:“呃……叔叔,真要要我说吗?”
郑义点点头:“要不然我为什么要问你?”又看了外面一眼:“那小哥我已经问完了,这是最后一个问题,答完咱们就收工。”
潜台词大约是,小心两个人说得不一样。
许一行也转头看了一眼,咽了咽口水,低下头,破罐子破摔地说:“我生气了,他来追我,我俩就吵起来了,差点上了手,结果碰见了我英语老师刘老师,她好像是来照看……照看我学姐。”
郑义耸了一下眉毛:“他为什么要来追你?”
“他惹我生气的呗。”许一行抬起头来,撇撇嘴,“您会不会歧视……”
他故意顿了顿,不想说下去,郑义却像没有感觉似的,一直盯着他,非得要听他说完。
许一行一梗脖子,把话补完了:“歧视同性恋?”
“这倒不。”郑义笑了笑。
“您能保密吗叔叔?”许一行热切地看着他。
这表情倒是无比真切,希望他保密也是真的,当然许一行的出发点跟郑义理解的,完全不一样。
同性恋就算了,关键是跟简青竹,膈应死个人了!这要是传出去不用做人了好吧!
旁边负责记录的小警察忍不住笑了笑,许一行转过去看了一眼,又回头来盯着郑义。
郑义又笑笑:“当然。”
许一行一出这办公室,就看见靠在对面墙上的简青竹,后者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却在转瞬间变成了担忧。
一转头,原来是郑义也跟着出来了。
这变脸速度,啧。
许一行撇撇嘴,简青竹走过来,自然地把住他背,没等他反抗,看向郑义,语气诚恳:“叔叔,方悦姐的事……”
眼眶竟然红了!
虽然自己也很惋惜,但这反应,装得太快了吧。
许一行不忍直视地低下头,看上去就像在难过似的。
郑义好像也有些动容,走过来拍拍俩人肩膀:“放心吧,职责所在,我们一定会尽力还她一个真相,不会让她死得不明不白。后面可能还会有需要你们的地方。”
简青竹点点头:“好的,您随时打电话。”
等到四周重新安静下来,病房外只剩他们两个人了。同病房的病人和陪床不知道去哪里了,兴许是被医院重新安排了病房。
许一行四下看了看,挠挠头:“怎么没人管我们啊?”
简青竹看着他:“你想让人来管你?”
“当然不想。”他翻了个白眼。
简青竹耸耸肩:“那不就结了?”
相视无言,许一行又去卫生间洗了一遍手。
天似乎快要亮了,简青竹看看走廊两边,又看看被封起来的病房,问:“去哪儿坐坐?”
许一行疲惫地点点头,两个人走到拐角处,那里有供人休息的椅子,就是刚刚坐下去的时候凉得很。
头微微仰起,靠着墙,许一行想了想,说:“简青竹,我碰见你的这两天,事儿可真多。”
“嗯。”简青竹应了一声,也没反驳。
“你他妈是丧门星下凡吧?”许一行支起脖子来,转头看着他。
简青竹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答:“我觉得也是。”
许一行:“……”
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来他没爹没妈。
说起来自己煞气这么重,天天见鬼,同样没爹没妈,好像自己才应该是丧门星,于是耸耸肩:“行吧,那就不怪谁拖累谁了。”
简青竹没说话,许一行又仰起头来,盯着方块状的天花板,轻声说:“她长得那么好看,又那么年轻。”
“没办法的事儿。”简青竹说,“大概就是命数。”
许一行抬起手放在鼻尖前,上面的血迹早已经洗干净了,但他总觉得血腥味还在。
但肯定不是手心那条小口子的问题。
把看见方悦的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他纠结了一会儿,脑子里一直浮现着方悦那个直勾勾的眼神。
终于是忍不住,猛地转了头。
咚!
额头撞额头,撞得生响。
“我操!”许一行捂住额头,他没想到简青竹也会突然凑过来。
简青竹也捂着额头,龇牙咧嘴半晌,说:“我看我俩待在一个地方,迟早要同归于尽,砰!跟炸/弹似的,嘎嘣一下人就没了。”
许一行狞笑起来,恶狠狠地说:“我头硬,一定是你先死。”
简青竹没说话,半天才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许一行皱起眉,放下手,额头上一个红印子,说:“我们从楼下上来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总觉得她表情不太对劲儿。”
见简青竹皱起眉,他忙挥挥手:“不过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又沉默了一会儿,外面天边鱼肚白已经泛起,简青竹才说:“许一行你发现没有,你对鬼气特别敏感。”
“这不是废话吗?”许一行耸耸肩,“要不然你来找我是干什么的?不就因为我天天见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