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遍修真界(214)
但在洛九江听来,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一把刀,刀尖统统指向楚腰自己的要害之处。
而楚腰已经对这些来者不善的尖刀视若罔闻,对他而言,时刻被辖制、被约束、被刀刃逼入血肉才是人生常态。
“关于功法问题,我们修炼的功法也都是炉鼎专用的功法。像是我,我修炼的那门功法就叫做《遣美诀》。”
说到这里,楚腰稍稍停顿,他冲着洛九江微微一笑,反问道:“这个问题,你们外来修士应该比我们更清楚吧。”
“啊?”洛九江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奇道:“是我们更清楚吗?”
“是啊。”楚腰轻言细语地跟洛九江说话,只是他纵然做出再温顺、再驯服的模样,仍然无法掩饰眼底那丝清晰的渴望。
他问洛九江:“灵力滋养经脉的感觉……就和我杀那个人的时候感觉是一样的吗?”
楚腰指的是洛九江把刀鞘抵在他背心,将灵气游走过他四肢百骸,最终凝在剑锋上那时候的事。
洛九江何等冰雪聪明,一听楚腰的问题就反应过来:原来炉鼎所修的功法,根本就不能让灵气灌入静脉?
那修这功法有个锤子用!
“用来给人采补,用来使我们更娇弱,更美丽。”楚腰冷静到近乎冷淡地回答道。
“灵气聚集在丹田,行.房时恰好便于采补,更能让客人收获极乐。灵气储藏在我们的皮肤血肉,能让我们容光焕发,肌肤娇嫩柔软,更容易留下痕迹,也更容易愈合。”
说到这里时,楚腰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手来抚着自己的唇角淡淡一笑。
他这半边脸之前被那修士抡过一记耳光,然而如今肌肤晶莹如玉,嘴唇红艳饱满,一点受伤的痕迹也没有留下来。
当然,换了个真正的金丹修士,同样的伤口也能这么快地愈合。可是修士和炉鼎愈合的原理完全就是两回事。
洛九江看着楚腰半张如圭如璧的面孔,突然理解了他对于自己的认知怎么会那样离谱。
炉鼎已经有了炉鼎自己的功法、自己的群体分类、自己的内部生存方式……尽管身体确实还属于人类,但从认知或者文化上来看,他们几乎已经是衍生出的另一个新种群了。
他们不自认为人类,当然更不觉得自己是异兽或者妖族。因为人类、妖族和异兽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们的敌人。
此时他们正碰上第五个强压着炉鼎不放的银面客。洛九江心情低落,随手一刀取走了这混账的狗命。他抛给地上那个衣衫残破的炉鼎一件外衫,又笑着安慰了他几句,心里的感觉却相当沉重。
无论是他现在救下的这个炉鼎,还是他身后的楚腰,到底哪里会是他们的归处呢?
说到底,最让人感到讽刺的是,最后竟然是穷奇这个充斥着罪恶和无数炉鼎血泪的销魂界,成为三千世界中大多数炉鼎的聚集地。
……聚集地。
想到这里,洛九江突然有了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
这想法还只是一颗种子,是一个不成熟的初步构想,但此时此刻,没人知道它最终会孕育成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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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公仪竹收到朱雀急报的时候,显然已经太迟了。
没人能够想到穷奇会突然地出现在朱雀界内,因为此前的一切的迹象都显示着,穷奇一直都好好地待在他的销魂界内,预备着他那惯例性的、骄奢淫逸的春色大宴。
更何况耍蛇的一般没有脑子说谎,明明枕霜流已经证实过穷奇此前受了重伤的消息,他现在应该乖乖地缩在销魂界养伤才是。
然而事态就是这样不容喘息,穷奇饕餮联袂而至朱雀界,意指何人简直都不用想。
除了常年栖息于朱雀宫的四象朱雀,乾之道源的持有者外,又有什么事值得两个九族联手?
可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朱雀?北有椒图,西踞白虎,东方还有奄奄一息的青龙与他囚牛,怎么此时此刻,穷奇一点风声都不透地直奔朱雀而去?
这其中的道理别说公仪竹想不明白,就连枕霜流却沧江二人,甚至连玄武得知消息后都吃了一惊。
其中内情,却不足为他们道了。
当初九族联手偷袭分开混沌之后的龙神,他们骤然暴.动,将朱雀利用封印钉死当场,然后对龙神展开了一场蓄谋已久的伏击。
被血色尘封的历史充满了混乱和暴力,在龙神嘶吼着降下血雨,以生前最后力量将世界撕成三千多份的时候,很少有人还有余心把精力投注到朱雀身上。
所以,至今连九族的传承都回忆不起,当年那个把朱雀死死钉住的阵法里,是不是有谁做了什么手脚。
那个把朱雀控制在原地的阵法中混杂了龙神未能驱除干净的混沌之力,那一道钢铁般坚硬的青岩贯穿了朱雀灵力中枢聚集的两块逆骨。于是从此以后,从生到死,朱雀将被永远地穿在这根石柱上头。
作为朱雀宫最宏伟骄傲的标志,那石柱高耸仿佛能够刺破云霄,然而看到它的时候,没有几人能够知道,这上面沾满了多年以来历代涅槃朱雀的斑斑血迹。
当然也就更没有人知道,第一代的穷奇在那石柱上做了手脚。
他把自己的力量混在混沌之中,多年过去,这份不怀好意的外来力量,已经长死在朱雀血肉之中,悄悄撷握住了朱雀的道源。
穷奇原本想趁着自己、饕餮、玄武都受伤的时刻闷声发笔大财,同时借一个回销魂界疗伤的障眼法打朱雀一个出其不意。
谁知道饕餮竟然好像看透了什么,一路紧跟他回了销魂界,丝毫没有折返缙云界的意思。
被他软磨硬泡、威逼利诱了这些时日,穷奇终于不得不答应松口分给饕餮一半好处。于是这样,他们就简单地结成了一个松散的联盟
——不是为了对付枕霜流或者公仪竹,只是玄武势大,如今三人同仇敌忾时还好,等到兔死狗烹的一日,他们总该为自己打算打算。
几乎所有关注着九族动向的界主都在差不多的时间接到朱雀被围的消息。也是所有人都反应过来,此时再救已经来不及了。
但正在他们盯着第一条消息望洋兴叹的时候,第二条消息才真真正正地让他们呆若木鸡。
朱雀麾下北地之主寒千岭,抢在穷奇和饕餮之前进了朱雀宫。
然后三息之后,他独身一人出来,手中还拎着朱雀的凤首。
众目睽睽之下,寒千岭化身一条蓝龙,其本体长达千里,浩浩荡荡,遮云蔽日,行经之处无不电闪雷鸣,狂风骤雨。他以一敌二,驱逐有伤在身的穷奇饕餮出界,然后自立门户,宣布朱雀界从此改为神龙界。
在众说纷纭之中,有一种说法并不引人瞩目,偏偏让许多人信以为然。
这条传言说,寒千岭翻遍三千世界也寻不到他的道侣,于是就这样疯了。
第215章 龙凤呈祥
只有寒千岭才知道,朱雀被杀的那一天, 朱雀宫里发生了什么。
他此前所有的心力都放在寻找九江身上, 为此他甚至主动与枕霜流合作。
早在洛九江陷入死地那回, 枕霜流就已经编织开一张有力的情报网,如果洛九江进入哪一个能通传消息的世界, 他绝对第一时间就能得到消息。
即便那是一个七岛一样,与外界联系方式只有云豹界一个的小世界,里面埋藏的暗线不够, 但只要洛九江想办法往外递信, 那枕霜流这里就能收到消息。
然而大半个月过去了, 寒千岭和枕霜流始终一无所获。
没有消息是很糟糕的情况,这说明要么然洛九江又一次陷入一个无法和外界联络的世界, 要么然就是受伤太重, 甚至连通讯都没办法做到。
至于第三种情况, 也就是洛九江在幽冥中遭遇了什么……枕霜流和寒千岭都只字未提。
他们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好像在此事上也有了默契, 几次坐在一起讨论某几条看起来特别像洛九江痕迹的讯息时,都非常整齐划一地避开那个最坏的结果不提。
如果说枕霜流这么做的原因还有一半是因为他信任却沧江, 只要沧江判断九江应该从幽冥中脱逃成功, 他就愿意相信, 那寒千岭就纯粹因为没有第二种选择。
他必须相信却沧江, 他说服自己洛九江此时一定身处于最安全的地方。就连洛九江在死地之中几次险象环生的脱逃, 他事后听来都觉得惊心动魄,寒千岭简直无法接受洛九江在他视线不及之处遇到什么不测这个选项。
这些日子以来,枕霜流积攒多年的戾气随着却沧江的回归而平复, 但寒千岭倒是一日复一日地变得更像一个小型的枕霜流。
最初听闻洛九江在幽冥里过得还好时的庆幸和放松很快就被担忧和急躁抹平,寒千岭的眉心始终聚着,不曾有片刻展平过。
如果说上一次他和洛九江分离时,他因为又铭音螺保护洛九江,故而把握十足,能够沉下心来一步一步稳扎稳打。那他现在简直就是一张时刻绷紧的弓,弦上羽箭蓄势待发,只等某一刻遇到一个引线,就会彻底地把一切怒火喷薄而出。
那些火气积蓄得乱七八糟,有朝向别人的的,比如说不满每天成双入对进进出出的枕霜流和封雪;有对向敌手的,就像是憎恨曾经扣住洛九江的饕餮,和那个现在九江寄居在某个世界的世界主人。
还有不小的一部分愤怒直指他名义上的伟大父亲、也是创造了幽冥这个烂摊子的存在。祂才是真正那个始作俑者,如果不是他炼就了那个被怨念和哀声充斥的幽冥,那根本就不会有这一切发生,天道又何须降下问心雷。
而最后的,怨气最为浓重的责怪,全都被寒千岭抛掷向他自己。
他把自己忙得像一道陀螺,事态如同鞭子一样时时笞责在他脊背上,令他不容自己有片刻的喘息。
因为只要手上事情一空,或者微微走神片刻,他就禁不住要质问自己——在圣地里的时候,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竟然想带走九江,他竟然会想让九江陪同,他居然在问心雷即将劈下之时把一切对洛九江和盘托出,然后又没看出他想要以身相替的意图。
寒千岭那自出生以来就浩浩汤汤、辐射范围遍布三千世界的仇恨和恶意终于延展到了他自己身上。他怨恨自己之前怎么没静静找个角落死了,却偏偏一意孤行让这些事情牵扯到了洛九江。
不错,他寒千岭是神龙之后,是整个三千世界里最大的债主,是最有资格握有阴阳道源的存在——然而就是十个百个寒千岭,又怎么抵得过一个洛九江?
枕霜流原本看他有一万个不顺眼,但此时见他这番模样,终于有一丝丝地感同身受浮现出来。
作为处理的方法,枕霜流让人把寒千岭重新送回朱雀界换个心情。
这处理方法其实不甚妥当,基本上约等于把寒千岭丢得远远避免看了闹心。问题被放置了依然还是问题,没准还会在忽视下涨得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