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静静地看着他,牢房里幽暗寂静,呼吸声像即将熄灭的蜡烛般微弱至极。
“……好……痛……”过了许久,牢房里响起语不成句的低喃,“好痛啊……”
小怪物眸光无神地凝视前方,用毫无起伏的语气述说着疼痛。
黑猫敛下目光,低下头,轻轻地,喵了一声。
软糯娇嫩的叫声在脏乱的地牢里显得那么突兀。涣散的瞳孔慢慢聚焦,幼兽转动眼球,视线渐渐汇聚到眼前的黑猫身上。
已经过去这么久的时间,黑猫似乎还和最开始一样,一身毛发柔软又细腻,看不见一点脏乱,猫眼干净又澄澈,瑰丽的金色带着令人难以直视且炫目多彩的流光。
矜贵的和周遭环境找不到一点相符的地方,更像是被贵族捧在手心用金窝玉食喂养的珍宠。
“……不是……哑巴……猫……啊……”幼兽喃喃道,颤抖的眼皮再也撑不住的一点点阖上。
“啪——”
黑猫抬起爪子,肉垫啪一下拍在他脸上,比之前的力道不知道重了多少倍。
幼兽的眼皮勉强睁开一条缝,像是不满的瞪了过去。
看他还有精神生气,黑猫歪了下头,抬起爪子又拍了好几下,然后踩着幼兽的脸走到他背上,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趴下。
——……臭……猫……
虚弱的幼兽在心里把仇记下,带着满心的不忿慢慢坠入黑暗。
……
那天开始,幼兽经常因为身体的疼痛满地打滚,凄厉的哀嚎声仿若恶鬼索命的呐喊,整个阴暗的地牢越发显得阴森恐怖。
身上的伤口几乎已经结痂,但幼兽的表现却好似正在承受着旁人无法理解的痛苦一般。
到最后,每日的哀嚎使得他的嗓子都废掉了,尽管这样,发不出一点声响的幼兽依旧痛苦难抑的张着嘴发出气音,手臂惨不忍睹,上面除了结痂的伤口全是被他自己抓出来的抓痕。
黑猫的尾巴烦躁地在身后甩动着,连日来的惨叫声让他已经好几天没能睡好觉了。
地牢里有些地方被人把守着不能随便接近,出去探知情报的神代弥生一无所获,小怪物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自然也不清楚,这种情报断层无知又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格外不舒服。
而且……
黑猫的视线落在蜷缩成一团抽搐不已的小怪物身上,金色猫眼闪过无机制的冷光。
真是,一群蛆虫。
……
又过了一个七日,第七天的时候,每次都会将幼兽带走的两名僧人这次过来却没有第一时间打开铁门,而是站在门口嬉笑着,聊起了天。
“看样子差不多了吧?”较清瘦的僧人问着身边的同伴,同伴摸了摸头,有些犹豫地回道:“管事说应该就这两天,还是再等等吧。”
“切~”僧人转身靠着铁门,看向自己的同伴,“你说,那玩意儿真能把脑子吃掉吗?”
“应该能吧……”同伴往里看了眼,借着火光只能看到里面那个小怪物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既然管事都交代了,那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同伴犹犹豫豫说着,语气很是不确定。
“说起来,为什么一定要吃掉这个小怪物的脑子?现在这样不可以吗?”僧人又问道,他的同伴视线飘忽地看着四周。“方便做成傀儡之类的吧。”
周围阴冷黑暗的环境夹杂着若有似无的呻//吟让他有些毛骨悚然,抖了抖肩膀,捏紧火把对僧人急切的说:“检查完我们就走吧,等他死了以后再来,这里阴森森的,我老感觉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会突然冒出来。”
“哈~你这么大个人了还怕鬼吗?”僧人不客气的发出嘲笑,同伴没好气的锤了他一下:“你不走我可走了。”说完就拿着火把转身走了,僧人连忙跟上。
“诶,你把火把拿走了我怎么出去啊,你等等我!”
黑猫从草垛后面走出来,站在门口注视着两人说笑间离去的背影。身后的幼崽时不时发出呻//吟,被疼痛折磨的连昏睡都不得安宁。
恶鬼披着人的皮囊,比人更像人的生活在阳光下。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黑猫才转过身走到幼崽身边,爪子将乱糟糟的头发扒开,瞳孔收缩到了极致,专心致志的紧盯着。
额头的皮肉下方,时不时有什么东西蠕动着,将皮肉鼓出小包,又很快消失不见。
大概每个故事里的恶人都会有一个悲惨的过去,从而造就了他们无恶不作的未来。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力量的弱者家禽不如,就连人神共愤的鬼神也曾经如同牲畜般被人关在笼子里里肆意虐待。
怎么离开这个剧情点他已经知道了,不愧是阴间游戏,一切算计的明明白白。
黑猫盯着奄奄一息的幼崽,肉垫下的利爪蠢蠢欲动。
……算了。
黑猫人性化的叹了口气,凑到昏睡的幼崽脸边,低下头,额头相抵。
猫有九条命或许是个传说,但作为灵猫的附身,小公子的这具身体真真切切的有两条命。
本来还想留作后手……啧。
黑猫身后慢慢出现了第二条猫尾,两条尾巴在空中轻轻晃动,薄薄的微光从猫身上溢出,像是夜晚的萤火虫,缓缓将漆黑的牢房照亮。
脑袋里难以言喻的痛苦渐渐被抚平,眼前似乎有十分刺眼的亮光,昏睡的幼崽颤抖着眼皮睁开一点缝隙。
视线毫无预兆地撞进了一片平和的金色。
像是很久以前梦到过的初升的朝阳,眩目却不刺眼,柔和的光洒在身上,抚平伤痛,驱散了心底淤积已久的阴暗,带来一阵又一阵的暖意。
恍惚间,幼兽好像看到了绿意葱葱的草地,微风拂过的时候,草木和泥土的清香扑鼻而来,溪水汩汩,鸟儿轻啼,陷入宁静又美好的安眠之前,他隐约好像听到一个冷淡的声音轻轻说着。
“……小怪物,记好了,你欠我一条命……”
……你才……是……小怪物……
臭猫。
……
难得做了一次好梦的幼兽睡了很久,醒来时身上无时无刻不在痛的伤口似乎已经痛到麻木,感觉不到一点难捱的疼痛,沉重麻木的身体也仿佛轻松了不知道多少倍,这种新奇的感觉让幼崽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他从地上坐起,看了眼四周,那只嚣张的臭猫趴在不远处的地方睡觉,忽略了对方从来不在地上睡觉这件事的幼崽想到黑猫多次仗着自己不能动弹又是踩脸又是踩头把自己当作擦脚垫的举动,口中连连冷笑。
臭猫,让我逮到机会了吧!
看对方还在睡觉,恶从胆边生的幼崽放轻自己的呼吸,怕把猫儿惊醒似的小心翼翼爬过去,随后目露凶光地伸出手。
然而在接触到猫儿毛发的下一秒,幼崽脸上狰狞的表情倏地僵住。
从指尖触碰到的地方开始,猫儿的身体缓缓化作发着微光的光粒,像是风化的雕像一般,一点一点,开始消失。
……消失……了……?
失去目标的手无力垂落到地上,幼崽呆滞地望着前方。
猫儿化作的微光点亮了漆黑的房间,像是夜空里闪烁的群星,又像是夜晚飞舞的光虫。
幼崽张着嘴,却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想要抬起手把漫天的光粒抓过来,身上却好像突然间不是自己的,完全不受控制。
他只能呆呆的,坐在原地,看着星星般的光粒慢慢升空,闪烁微光,化作碎屑熄灭,最终什么都没有留下。
就如它莫名其妙的闯入,蛮横霸道的留下,现在又擅作主张的消失。
过了许久,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下,幼崽手指碰到地上打开的纸包,他低下头,发现里面还留着一块之前没吃完的糕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抬起满是泥垢的僵硬手指,捻着软糕,放进自己嘴里,眼神变得和往常一样空洞,机械又麻木的咀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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