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没有。
一切都被静止了。
青年好似一尊栩栩如生的人偶般静静地躺在他怀里,没有任何反应,没有任何一点生命的迹象,就这样,静静的沉睡着。
“阿月……?”阳光下的男人一声声轻轻的叫着,手臂收紧,一声一声,想要将怀中的人从沉睡唤醒。
“我们回家再睡好不好,阿月?”
“阿月,你醒一醒好不好,就一会儿?”
“菜菜和美美还在家里等我们,她们会担心的,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阿月……”
他注意到阳光明媚的天,语气诱哄般地轻声开口:“在太阳下睡觉不舒服的,你要是不睁开眼睛我就一直在太阳底下站着。”
“你不是最讨厌太阳了吗?”
“阿月?”
他等了许久,一贯厌烦阳光的青年即使在烈日高照的太阳下也依旧闭合着双眼,没有任何一丝反应。
“阿月……”夏油杰跪在地上,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带着哽咽的自语:“求求你睁开眼睛好不好,你别吓我……”
“我们说好要一直在一起的,阿月,别闹了好不好。”
“是我又惹你生气了吗?我以后不会了,只要你睁开眼睛,我保证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都听你的话,只要你睁开眼睛……”
“再看看我啊阿月,求求你再看看我好不好……”他颤抖着手,抚摸着青年的脸颊,手指虚落在睫毛浓密的眼睑下面,似乎想要撑开青年的眼睛让他能再看着自己。
“不是说好会一直陪着我的吗,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声音渐渐落下,变得虚无。啜泣声轻轻响起,水滴砸落在青年的脸颊上,将脸上干枯的血迹渐渐溶解,随着轮廓缓缓滑落,在脸上留下一道道晶莹的水痕。
天空中的烈日被乌云遮挡,天色逐渐变暗,凉爽的风轻轻拂过,将柔软的发丝撩动在空中徐徐起伏。
世界变得安静而压抑。
跪在空地上的男人缓缓低下头,轻轻贴在青年干裂的唇纹上,闭上眼睛,收拢手臂将人紧抱不放。
“我带你回家好不好,阿月。”他抵着对方的额头,用着轻柔的语气一字一顿的说着。“我们回家。”
他轻轻梳理着对方头上凌乱的发丝,用长袖内里干净的内衬一点点擦拭着青年脸上的污痕血迹,在看到脸上残留的伤痕时眸光倏然变暗,小心翼翼的避开,怕把对方弄疼似的动作极其轻缓。
突兀出现在不远处的两个人让他动作一顿,随后置之不理,继续小心擦拭着。
“杰……?”借着五条悟的行动快速赶过来的家入硝子看到空地上的一幕时表情瞬间怔住,脚步不由自主的向前,却被身边的人伸手挡住,她缓缓抬头,看向身边的人。
五条悟即使背对着她也好似感应到了视线一样摇了摇头,他扯下眼罩的一角,苍穹般的眼眸变得犹如雷雨天时的暗沉,他望着对面,语气沉重的对身边的家入硝子说:“别过去,他现在状态不对。”
男人脚下的影子淤积着浓郁的黑暗,如藤蔓般将相拥的两人逐渐缠绕起来,狰狞的黑影在影子里蠢蠢欲动,那是肉眼即可看清的咒力,正在积聚着,蚕食着对方心底溢出的负面情绪,吸取充足的养分快速增长。
如当时的乙骨一样。
“别开玩笑了。”家入硝子推着他的手臂,厉声呵斥:“没看见他们俩受伤了吗?我要过去疗伤!”
“来不及了……”五条悟缓缓出了口气。“我们……来晚了。”
家入硝子猛然僵住,表情僵硬地缓缓转头,带着难以置信的情绪注视着被夏油杰抱在怀里看不清楚状况的人。
来晚……了……?
“阿……阿月……?”她喃喃的开口,五条悟重重的点了下头。“已经……”来不及了……
家入硝子的呼吸瞬间停住,一手攥着五条悟的手臂有些脱力的站着。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
那家伙甚至比她还要小几岁,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那些家伙不是过来处刑的吗?!阿月又没有在通缉令上,为什么会对他下手!”
不对。
家入硝子知道事情不是这么回事,处刑人是来杀杰的,将杰带走的阿月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看着他们下手,理所当然会产生争斗,牺牲也是在所难免,毕竟那是三个一级,甚至有一个接近特级,阿月不是杰,更不是悟那种变态,以一敌四肯定处于下风。
但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突然窜起的怒火将她的心智完全燃烧的一干二净,嘴巴好像不受控制似的宣泄着自己的愤怒。
她现在好像被撕扯成了两个人,一个冷漠又理智的分析着,一个如同失去理智的泼妇般大声怒斥。
“处刑人为什么会对无辜的人下手!就算他是没有登记过的咒术师,他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不对。
她为什么会这么愤怒?
家入硝子心底满是茫然,她看到五条悟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视线却不受控制的落在了对面,看着夏油杰缓缓抬头,怀中人的样子也逐渐出现在视野中。
干净而清冷的,好似天上悬挂的月。
只是如今的月失去了原有的光辉,变得暗淡,双目紧紧闭合,让人无法看见那下面璀璨而夺目的金色流光。
让人无法再在那片朝阳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家入硝子心底的茫然悄然散去,她好像忽然懂了。
她只是,在遗憾。
兀自偏离道路的杰义无反顾的走向黑暗,孤身一人去往了她们无法触及的地方。
然而在那样漆黑的道路上却缓缓升起了一轮骄阳,陪着他慢慢前行,温暖的光点亮了漆黑的道路,这才没有让这个别扭的家伙去往更深处的地方,也让她们隐隐能看到对方的背影。
只是现在,朝阳陨落,弯月也隐于雾中,被照亮的道路将再次重归深邃不见五指的漆黑,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们将再也无法捕捉到这个人的身影,真正的,触不可及。
“为什么啊……”她抬手捂住了眼睛,心底难以抑制的难过让喉咙像是被什么难咽的东西卡住了似的。她曾经庆幸过杰身边出现了这么一个人,让他不至于越走越远,但如今这份庆幸却让她越发难以自控感到悲伤。
亲手握住过光的人以后要怎么适应突然变黑的世界……
五条悟抬起手,轻轻拍打着家入硝子的背脊,安抚着小声啜泣的女人。
“处刑人……?”那边有些艰涩的疑问让他动作微顿,转动视线看了过去,看着对方将死去的青年抱着缓缓起身,五官僵硬,眸色深邃的找不出一点光亮的看了过来。
“所以,是来杀我的咒术师?”
所以,阿月是为了保护他和那些人战斗才会变成这样的?
之前忽视的东西在冷却下来的大脑中逐渐变得清晰,墙面斑驳的刀痕和裂纹,地上灼烧的痕迹,崩坏的墙体、难闻的恶臭,残留的灰烬以及用以保护他的火墙。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夏油杰无法自控的长叹出声,眼眸微垂,望着怀中的人,心底感叹似的重复了一句。
原来是这样啊。
他的阿月,因为那些想要杀死他的咒术师们,为了保护他,最后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原来,是他的错啊……
归根结底,一切的因果都是源于他,如果不是他,阿月现在还在家里,如果不是他私自行动,阿月还在家里等着他回去,如果不是因为他,阿月也不会和那些咒术师遇上。
如果不是他,即使阿月和那些人遇上也能全身而退,而不是死守在那里。
明明,应该死去的人是他才对。
夏油杰缓缓抬起头,仰望着乌云退去后碧蓝而无垢的天,看着那不掺任何杂质,纯粹而明媚的蓝色,带着席卷而来的疲惫,慢慢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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