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一下子就傻了。
仙人的意思他听明白了,就是觉得他手艺好, 想拉他过去带几个徒弟的意思。
这倒也不是不行。
老牛不讲究什么手艺能不能外传的事儿,毕竟打铁这活计一向辛苦, 赚的也不多, 动辄搞得自己伤痕累累,有人愿意跟他学手艺,他自然乐得教,可是仙人给他找的那些个学徒他也问了,居然都是些炼气修士!
一群修士给他一介凡人当学徒?
关键是, 他们学这打铁的活计是做什么?这事儿又苦又累的……
“前些日子,我做了一场梦。”看出了老牛脸上的迟疑,纪秋檀突然便开口转了话题,解释道, “在梦中,我仿佛是去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不知为何,竟然和九岳大陆截然相反,分明没有多少灵气, 可是凡人们却能驾驶着灵物四处游走,我瞧见一群农夫骑着模样怪异的铁兽在麦田中收割麦子, 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铁兽在不停翻土, 醒来以后我便一直在思考, 这场梦的意义何在。或许,它便是天神的授意,它想把那种即便是凡人也一样可以驱使的铁兽带到九岳大陆,所以,我寻你来便是这个用意。”
“这附近的铁匠不止你一个,但只有你的手艺最好,若是真的能把那种造福万民的铁兽给带到九岳大陆来,往后你牛大宝的名字岂不是要一传万里?唔,青潭县那边昨日便已经开始动工了,既是友邻,我想,青运城这边应该不至于会落后他们太多吧?”
“……”
原来如此。
老牛被说得禁不住握了握拳。
一个人,再怎么没有大志向,可是当名利被送到眼前的时候,总还是会心动。
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
若是仙人说的那铁兽真的能被制作出来,往后人们谈论起此事的时候,自然而然也会想到,他牛大宝也是在其中参与了一部分的!
这便是扬名的大好机会啊!!
他应下了这份差事,当即也就被送到了青运城内的一处僻静院子里。
推门进去之后,老牛发现,那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在了,院子里的铁匠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邻县的,以及三个不太眼熟的工匠,看起来好像并不是本地人,听口音更像是南方的。
没过一会儿,外头陆陆续续又来了一批人,身上穿着方便干活的劲装,若是没人说明,压根没人看得出来他们居然是修士这些人不朝着仙气飘飘的形象靠拢,全都是普普通通的样貌和打扮,这么一看,其实修士和凡人之间的差别也并不算很大。
至少,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人能看得出来,他们其实是两种身份的人。
…
安排完那些人各自要去的地方之后,纪秋檀仍旧没得空闲,转头就去了新成立的讲经堂。
这个讲经堂是由当地一个贾姓富商的宅子改的。
倒也不是那个人有多热爱奉献,而是因为他在本地混不下去了而已。
青运城本就是离云台最近的一个地方,有修士来来去去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贾姓富商早年间和合欢宗内几名修士来往频繁,关系还颇为亲近,因此干下了不少阴损之事,后来合欢宗内部大乱,一群人为了宗主之位争得头破血流、死伤无数,没人顾得上贾姓富商这头了,于
是他一听说曾亲手诛杀合欢宗前任宗主的纪仙君回来了,生怕自己卷进这滩浑水之中,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于是连夜卷铺盖走人,带着家眷仓皇逃离青运城。
这么大个宅子一下子就空了出来。
过后,城主听闻纪仙君想在他们青运城里寻个环境不错、地方宽敞、位置便利但尽量避开主街区的地方,立马就把这完美符合条件的宅子给献了出来。
如今,这个宅子变成了讲经堂。
主人自然也换了,但却不是纪秋檀。
而是一个老和尚。
“大师。”推门入内,四周寂静又祥和。
讲经堂现如今还没什么人来,空气清透的不得了,除了那些绿植散发出的清新气味之外,隐约还能嗅到一丝檀香的味道。
这里并不是什么庄严的宝寺,待在讲经堂里的也不是什么面容严肃的圣僧,而是一个大白天就躲在佛像之后偷喝了几口酒的老和尚。
纪秋檀进来之后客气地在佛像之前微微一拜,随后就听到有人打了个酒嗝。
“施主,又见面了。”
“……”
济公仍然穿着他身上那破破烂烂的衣裳,但衣裳却又不脏不乱,他不修边幅是真,却也不是路边的乞丐,身上没有异味,只有檀香和酒香两个味道左右互撞,自有一种诡异而又和谐的感觉,天下独一份。
“大师在此处住的可安稳?”纪秋檀左右扫了一眼,没发现取暖的暖炉,“前几日不是有人到这边送暖炉吗,您不用?”
济公呵呵一笑:“小小寒风,不足为惧,倒是施主你今日瞧着,却是好像比之前思虑更深了。”
“是吗。”纪秋檀不以为意地微一耸肩,“最近忙,忙的脚不沾地,想的事自然比较多。”
然而他这么说完,抱着酒葫芦的老和尚却是摇了摇头:“非也,非也,这等俗事还不至于叫施主发愁,贫僧只看到施主在为一事忧虑……你可是在想,魂魄归处?”
纪秋檀神情一怔,脸上笑容忽然便慢慢淡了。
“大师能预见未来?”
“并非如此,贫僧哪有那等神通?只是瞧见施主似被因果所缠,有渐入迷障之势,才妄议几句罢了。”
“大师请讲。”
“施主乃是天命之人,自当从来处来,到去处去,一切业障海,皆因妄想生,有些事,总是要顺应天命方可行事。”
“您也觉得……理应顺势而为吗?”
“天命如此,但施主亦可从心,施主愿意去么?放下一切牵挂,去到那方未知之地,寻求福祉,却不知此生还能否归来。”
“愿意,但我却又心中不舍,无法放下。”
“……”
屋内突然沉默一瞬,佛像前正燃着的香柱啪的一下掉落了一截带着火星的香灰,落在香坛之中。
济公晃了晃手里的葫芦,醉意朦胧:“施主,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纪秋檀垂眸:“我心所向,实难两全,又如何活在当下?”
“可施主你心中早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
又是一节香灰落下。
纪秋檀抬头看着垂眸凝视着自己的佛像,未再言语。
正好这会儿忽然间从外头来了个人,着急忙慌地跑到了正院口求救:“大师!大师救命啊!我相公他好似被妖魔附体,这会儿正在家中发癫呢!您神通广大,救救他吧大师……”
纪秋檀便趁机转身道:“您既然还有其他事要忙,那我便不耽搁了您的正事了,告辞。”
“那,施主慢走,贫僧就不送了。”济公闭着眼微微颔首,脸上带着一抹不知道究竟是代表着什么的微笑。
片刻后,他出门:“女施主,你家相公这可不是什么妖魔附体啊!不如,你把具体情况说给我听听?”
“那、那他是怎么了?他之前一直都好好的啊,就是从昨天晚上开始,忽然间便表现的特别奇怪,我当时没有太在意,还跟他说让他温完了书再休息,他也应了,可是半夜睡着睡着他忽然就开始发癫,好像被魇住了似的踹了我好几脚!今天情况更是严重,书房的那些书都被他给拿出去烧了!那些书可都是他的宝贝啊,他向来碰都舍不得让我碰一下的,若不是被妖魔附体,他怎么会做出这般反常的行为?”
济公一听这话,再结合自己刚才所“看”到的那些,心中便有了底。
不过是装疯卖傻、拿人撒气罢了。
他看着焦急的女人,当即便哈哈一笑,“你相公他什么事都没有,你若不信,贫僧便给你出个主意,这样,贫僧这儿有一粒可驱邪除魔的药丸,你带回去,泡在水里悄悄让他服下,他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今夜便可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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