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嗯。”楚父应了声,视线从文档上移开,“参加校庆的事,你没跟你妈说?”
“没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楚父拧眉,下意识训道:“你想让你妈接受你这个选择,又不自己努力跟她争取,不跟她说好话,就连这么大的事也不和她说——”
忽然他停住了,似乎也是意识到自己又在说些重蹈覆辙的话。
他看向儿子,想解释又或者挽回点什么,楚别夏却轻轻笑了。
“难道我没说过吗。”楚别夏语气很缓和,只是平静地叙述,“拿第一个mvp的时候,国外首胜的时候,夺冠的时候。”
“但是爸,妈和你在意的点不一样。她反对,不是因为我没有做出成绩。”
楚父沉默着思考许久,显然,在“反对儿子打电竞”的原因上,他们夫妻似乎没有过什么沟通。
良久,他才说:“校庆的事,我替你跟你妈说过了。”
“我知道……谢谢爸。”
楚父看着儿子,再次觉得词穷,父子间竟也没什么别的好说,良久,他才叹了口气,摆摆手。
“去吧。”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
“叮——”
清脆的酒杯碰撞声间,年夜饭和杯中酒一样已经过半。
“你之前说会继续学业,有具体的打算吗?”楚妈妈问。
楚别夏把包括搬迁俱乐部在内的计划都一一说了,楚妈妈听得颔首,直到最后放下酒杯,带了些惆怅道。
“其实关于你职业选择的事……也是你段阿姨劝的我。”
换位思考,是件说来轻松、做起来却格外难的事。有些话,或许只有同为母亲的人说出来,才会被她理解接纳。
和段骋雪妈妈的初次见面,两人的性格又都和善温良,一见就相谈甚欢,笑意不断。
段妈妈对两个孩子中学时候的关系很是了解,跟她说了不少高中小孩儿情窦初开的乐事。
“别人家小男生第一次送礼物都是有点新意的,这俩孩子倒好玩,互送竞赛题集。都是问他们胡老师要的,神神秘秘,结果一摊开发现一模一样。”
楚妈妈当时失笑:“都是好学生。”
“是呀。”段妈妈笑眯眯的,“都是让人放心的好孩子,你也可以相信他们的。”
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楚妈妈微微蹙眉。
“但他都没进过社会,刚成年,怎么知道自己选的是对的。”
她自认向来尊重孩子的意愿,只不过这个“尊重”要建立在她的关心与认可之下,她从不觉得有错,也是这样向段骋雪妈妈发问的,带着疑惑和不被理解的委屈。
“那你就把这个选择的担子捞到自己身上吗?”段妈妈循循道,“做父母做惯了,总觉得孩子还小,事事都得咱们自己把关,但其实我们也不是事事都对。退一万步讲,万一我们错了呢?”
楚妈妈一时失语。
“这话也是我儿子跟我们说的。”段妈妈轻笑。
“他说妈,反正人都没办法保证自己肯定是对的,与其你们替我做决定之后选错了,倒不如我自己来踩这个坑。”
“自己选错了我可以怪自己,你们选错了,我嘴上没办法去怪你们,心里又哪可能没有怨气。这么来一次,咱们家还能好吗?”
楚妈妈心里已经有些动摇,但还是下意识试图解释:“我们也只是担心他……”
段妈妈摇头:“夏夏和阿雪一样都是孝顺的孩子,他不是不知道。”
“可是,那他就应该——”
话到一半,楚妈妈忽然觉得词穷,不知道后面要接一句什么才好了,几十年以来的观点和段妈妈的说法在思维里无声博弈。
“应该什么,放弃自己的选择吗?”接过这句未尽的话,段妈妈温和道,“可那是他自己的人生。我们做父母的,可以担心、可以建议,但我想……还是不要过多干涉的好。”
“……可他成绩那么好,明明能走更平稳顺遂的路。”
轻笑了一声,段妈妈没有回答,而是问:“小秋,你还记不记得怀夏夏时候的事?”
只一句话,楚妈妈就被回忆击中,忽地怔愣。
她叫许秋,名字里的这个“秋”字,夫妇俩给孩子起名的时候就想要用到了。如果是女孩,就叫“楚遇秋”,如果是男孩,就叫楚别夏。
辞别夏日之后遇见的就是“秋”,两个名字都饱含着夫妻彼此的爱意,哪怕时间改变了许多东西,这个名字也代替他们记着曾经的热切。
许秋刚得知肚子里有了个小家伙的时候,只记得自己特别开心幸福满足,只是因为ta的到来。
“我希望他是个健康、快乐的孩子。”
这样跟段妈妈说了后,对方目光也染上独属于母亲的温柔,却说。
“那我们对于孩子幸福的标准,怎么就悄无声息的随着孩子的长大提高了呢?”
……
大约是……人的本性就是不知足吧。
“夏夏,长大了。”
楚妈妈看着面前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孩子,终于长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去走你的路吧。”
大约是不习惯这种推心置腹的交流,楚妈妈清了清嗓子,忙又补了句问:“夏夏,你今晚是住家里,还是……”
她的语调有些刻意的高了,脸上的笑容也明显带着转移话题的心虚。
楚别夏笑出来,笑里带着些哽咽。
“在家,妈。大过年的我能跑哪里去?”
又往儿子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楚妈妈道:“妈也不太懂,这不是怕你们天天都要训练,家里的电脑能行吗?”
“妈,哪有人大年三十训练的。”楚别夏的情绪此刻全散了,只剩下好笑和无奈。
哪知楚妈妈摆摆手,认真道:“这不是和人家运动员天天都要运动是一个道理吗?”
楚父也在一旁肃然点头:“既然选了,就要努力做好。不要因为一个冠军骄傲,要稳住,然后做得更好。”
……
“我爸就这么说的,是不是感觉像高三生一样?”
收拾完餐桌,楚别夏站在卧室阳台窗边,跟段骋雪煲电话粥,客厅春晚的声音时不时热热闹闹地传进来。
“别有压力。”段骋雪怕他心情不好,劝道。
楚别夏却笑了一下,声音轻快明朗:“以前听到的话可能会有,但现在不会了。”
他推开窗,冷风灌入被暖气捂热的室内,风里带着清冽的气味,气温比往常更低,却也更湿润些。
风的阵仗煊赫起来,卷着他的发尾飒然扬起,仿佛有着扫清时间沉疴的力量。
“人会长大真是太好了。”楚别夏忽然说。
“嗯?”
“以前不懂,他们反对的时候就只会觉得委屈难过……但现在就能理解,他们的人生有他们的信条,这是性格和时代共同形成的东西,很难改变,就像我也有我活着的方式一样。”
他呼出一口气来,在腾起一片遮蔽视线的雾。
“阿雪……”
“嗯,我在。”
下一秒,有风把那片雾气冲散,路灯的光点亮窗外,半空中像飘荡着无数细碎的钻石,楚别夏眼前霎时间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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