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流(44)

第四十五章
　　迟忘似乎是非常习惯离别的人，至少在贺与行看来是这样，因为两人每次短暂相聚后，迟忘就匆匆归队，只有他会恋恋不舍，而迟忘总是一副云淡风轻、习以为常的样子。
　　但是……一想到今天晚上国内时间九点，迟忘就会在阿布扎比的亚斯玛丽娜开始今年F1的收官之战，之后就是冬休，两人可以腻歪在一起好长一段时间这件事，贺与行在上班时都会忍不住唇角高翘。
　　“小贺，你在笑什么，想女朋友？”坐在旁边的前辈发现了贺与行的笑脸，凑过去小声调侃道。
　　“我没有女朋友。”贺与行这才意识到自己情绪外露了，赶紧压下唇角，解释说：“只是想到今晚最爱的车手会获得总冠军，就有些激动。”
　　“你果然最爱迟忘了，之前看铃鹿的照片我就看出来了。”前辈支着脑袋，感叹道：“那是充满了爱意和崇拜而拍下的照片啊……明明被称为‘红色的恶魔’，在你的镜头下却笑得那么可爱，啧，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年轻人喜欢他了。”
　　贺与行微微低下头，羞涩地挠了挠后脑勺，“我只是随便拍拍，他那么厉害，大家喜欢他也是正常的。”
　　前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贺与行，冷不丁地说：“要不是知道迟忘那家世背景，和我们这种平凡人不可能有交集，我还以为你这些天在看的戒指是要送给他的。”
　　贺与行愣住，然后一脸惊愕地看向前辈，“前、前辈……你怎么知道我在看戒指？”
　　“你光明正大坐在我旁边浏览戒指网页，我当然知道了。”前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八卦，问：“戒指买了吗？”
　　“是……是这样吗……还没有买，打算买贵一些的，需要再存一点钱。”贺与行根本没想过大家坐得那么近，旁边的同事稍微侧一点头，就能看到他屏幕上的界面，他满心都在计算着自己还差多少钱，可以给迟忘戴上戒指。尽管迟忘有说过，两人的关系暂时保密，可是看到柯峻熙手上的戒指后，他还是想送迟忘一枚戒指。
　　“所以，女朋友而已嘛，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呢？前辈又不会嘲笑你。”前辈笑着揉了揉贺与行的头顶，继续工作了。
　　贺与行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前辈对他没有媒体人的打破砂锅问到底，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圆过去，毕竟他内心之中，是抗拒着用“女朋友”来隐瞒自己和迟忘的关系的。
　　下班之后，贺与行去喂过Enzo，便回了自己家。
　　等迟忘比赛归来，他能待在自己家的时间就很少了，所以，趁着这段时间还是“自由身”，他都尽量回家陪伴祝雪。
　　他和祝雪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就算之前因为贺军的事，产生了一些隔阂，但他工作转正，工资涨了不少，最近的几篇报道文章又非常出色，还领到了奖金，兼职那边，也渐渐做出了名声，抬了一点价也接到了更多的单，最艰难的日子总算过去了。祝雪的身体恢复了过来，开始着手找工作，并且保证，再也不会搭理贺军。只要贺军不再出现……
　　很多年后，贺与行依然会这样想，只要贺军不再出现，是不是，就能避免这场悲剧了。
　　他推开门，听到了祝雪和贺军在房间里的争吵声，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脆弱的祝雪如此激烈的反抗，她歇斯底里地吼着：“没钱！我不能再给你钱！你再来找我，我就和你拼命！”
　　贺军不敢置信，居然从祝雪这里榨不出钱来，他揪着祝雪的头发就往窗边拖，“我现在就弄死你！你这个疯婆子！”
　　“你别想来破坏与行的生活！”祝雪不甘示弱，和贺军在窗边扭打在一起。
　　“妈——”贺与行连鞋都来不及换，立马冲进房间，试图救下祝雪。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贺军凭借着体型的优势，将祝雪整个半身都推出了窗外，贺与行立马伸手去抓祝雪，而祝雪死死拽着贺军，向外一挺身，两人一起从窗口坠下了楼。
　　贺与行还维持着伸手的姿势，面前却已经没有了祝雪的身影，他呆滞地握了握空空如也的手，总算缓过了神，趴到床边，看着楼下已经聚集起来的人群，悲怆地大喊：“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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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总冠军是——法拉利的迟忘！”排名宣布，亚斯玛丽娜赛道的观众沸腾了起来，高呼着迟忘的名字。
　　颁奖结束，迟忘走下领奖台，Orval祝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该烧胎表演了，冠军。”
　　“谢谢。”迟忘握了握Orval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转身再次戴上头盔，坐上了自己的赛车。
　　红色的F1赛车驶入赛道后，在赛道上原地高速漂移旋转，四个轮胎立即冒出浓重的白烟，观众席上人声鼎沸，高呼着迟忘的名字。
　　十秒，在如雷的掌声中，迟忘停下了车，从驾驶舱踩上车头，对着观众席挥手，享受着所有人对他的爱慕和赞扬。
　　这一刻，就算是迟忘，也免不了心潮澎湃，他跳下车身，小跑着和更多观众席上的车迷挥手示意，甚至爬上观众席边的防护网，将自己的手套脱了下来，扔向车迷们。
　　工作人员怕他再干出什么疯狂的事，也怕车迷们干出什么疯狂的事，赶紧上前，拥护着他爬下防护网，往赛道出口走。
　　出口处，早就有一群媒体记者围堵在那里，见迟忘一到，长枪短炮立即对上了他。
　　迟忘夺冠后明显心情雀跃，就算面对平时最讨厌的媒体，也一脸笑容地回答：“这是一场非常棒的比赛，感谢我的对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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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雪和贺军被判定当场死亡。
　　贺与行处理完了两人坠楼的事，去警局做完笔录，已经是深夜，没想到居然还有记者蹲守在警局门口，见到贺与行的身影，立即上前询问：“请问贺先生，你父母平时感情就不和睦吗？据说，今天下午有人见到你父母在楼道间吵架，你父亲威胁你母亲，如果不给钱，就去找你的单位，还说，有人告诉了他，你‘女朋友’的真实身份。请问你知道什么内情吗？你‘女朋友’又是什么身份？”
　　贺与行茫然地抬起头，他没想到，祝雪如此激烈的反抗，居然是为了保护他。而且，要是贺军说的是实话，兴许是知道了“迟夕”是迟忘的事，要是贺军都告诉了祝雪，祝雪不但没有因为儿子和男人在一起而愤怒，还说出了“你别想来破坏与行的生活”这样的话……他一直在努力成长，成长为能够保护母亲的男子汉，可是最后，还是母亲保护了他吗？
　　他没有搭理记者们的问题，行尸走肉般地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自家的地址，就沉默地坐在后座发呆了。
　　司机不是一个聒噪的人，或许说，他对这个一脸木然被记者围堵的乘客的兴趣，不如对车载广播里F1的报道的兴趣来得大。
　　贺与行听到广播里正在播报迟忘获得本届F1总冠军的事，突然眼眶有些发热，他立即转过头，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霓虹街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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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忘从庆功宴离开，拿出裤袋里的手机，发现依然没有贺与行的消息，他再次拨通贺与行的电话，那边还是传来关机提示音。
　　“到底什么情况？”迟忘疑惑地低喃，正巧，谈絮打来了电话。
　　迟忘一接通，还来不及开口，谈絮已经说道：“贺与行出事了。”
　　难得听到谈絮如此正经严肃的声音，迟忘也不由自主紧张起来，“什么事？”
　　“他的父母今天双双坠楼身亡，好像是因为在窗边扭打发生的意外，他当时也在现场，没来得及阻止。”谈絮简单地陈述完当时的状况。
　　“怎么会这样？他现在在哪里？”向来镇定自若的迟忘不知不觉慌了神。
　　“在他家，柯峻熙找人查到的。你打算怎么办？”看来这就是谈絮打这通电话的目的了。
　　迟忘作为本届F1总冠军，接下来肯定还有许多采访和活动需要出席，自然不能随意缺席……“我现在就回来。”迟忘决定道。
　　“那你那边怎么办？”谈絮有些吃惊，他没想到，迟忘居然如此看重贺与行。
　　“我会安排好的，我怕我不回来……”说到这里，迟忘顿了顿，轻叹一口气，无奈地说道：“那小子会做傻事。”
　　“那你回来也小心一点，现在还有记者蹲守他，别被撞见了，不然接下来媒体就有得写了。”谈絮提醒道。
　　“居然还有记者？”迟忘吃了一惊，然后迅速回道：“我会让我大哥处理好记者的事，大哥要是不愿意，那就拜托我父母出面，总之这方面的事我来解决，我回国前，你们帮我盯着贺与行一点就好，千万别让他做傻事。”
　　和谈絮的通话结束，迟忘回身看了看宴会厅里的衣香鬓影、杯觥交错，笑容无奈地挠了挠后脑勺的头发——在这种节骨眼上离开，会被扣工资也说不定。


第四十六章
　　迟忘下飞机后，又和谈絮通了一次电话，询问贺与行的状况。
　　谈絮上一次和迟忘通话结束，安排柯峻熙去处理祝雪跟贺军的后事，自己立即赶去了贺与行家，发现他门都没有关上，就颓然地坐在玄关处发呆。谈絮将他扶到了客厅沙发，冲了一杯加了安眠药的温水，直到迟忘飞机落地时，贺与行还因为安眠药的药效在睡觉。
　　“你这方法，还真够直接的。”迟忘听到谈絮给贺与行下安眠药，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反正他也不会听我的安慰，而且他要是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我是拉不住的，还不如给他下点安眠药，等你回来再处理。”谈絮说着，打了一个哈欠，用手揉了揉溢出了泪水的眼眶，才继续说道：“再说，我又没给他下完药就不管他了，守着他睡觉守了一天，困死我了。”
　　“辛苦你了，我尽快过来。”说完，迟忘挂掉了电话，坐上了迟宴司机开来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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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忘这一次去迟宴的办公室，除了迟宴，再没有其他人。
　　“我以为你会换一个情人在你身边替你端茶送水。”迟忘悠悠闲闲地坐到沙发上，翘起长腿，一副来度假参观的模样。
　　“文阳来找过你？”迟宴亲自从办公室里的冰箱里给弟弟拿了一罐橙汁，打开之后，放到他面前，补充道：“文阳没喝完的，还没过期。”
　　“这就是你和文阳分手的理由？”迟忘拿起易拉罐，随意地晃了晃，笑道：“毕竟谈絮从来不喜欢有酸味的东西，包括橙汁，他只喝奶制品。”
　　迟宴微眯起眼，眸光中带有危险的色彩，“提起谈絮，不会对你接下来想说的事有任何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