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流(54)

　　“我只是来看你的好不好？”栾桓早已在迟忘的冷漠拒绝下训练出了一副厚脸皮，说起肉麻的话来脸不红气不喘，顺畅得迟忘差点没反应过来。
　　“别用这种肉麻兮兮的眼神看着我。”终于反应过来的迟忘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立即退开半步远的距离。
　　栾桓还没来得及急流勇进，另一道迟忘更熟悉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打扰到你们了吗？”
　　前有栾桓，后有贺与行，迟忘觉得自己今天出门大概没有看黄历，脸色又难看了一点，不满地转过头，冲着贺与行恶狠狠地说道：“对！打扰到了，你看不见吗？”
　　贺与行和栾桓皆是一愣，贺与行是因为时隔三年突然又被迟忘吼了，有些措手不及，栾桓却完全是因为惊讶。
　　他从来见过、甚至想过，迟忘还有这样一面——让迟忘失态的那个男人，究竟又是谁呢？
　　“我是来采访这个俱乐部的……”贺与行举了举挂在胸前的相机。
　　“你们主编都那么闲的？”迟忘收起了凶狠的表情，绕到一边休息区坐下，背靠着椅背，交叠起长腿，又恢复了慵懒而疏离的模样。
　　贺与行但笑不语。他当然不闲，采访这样的俱乐部，要不是因为迟忘在这里，他也大可不必自己过来。说到底，也只是想见迟忘而已。但是……他不动声色地将视线转到了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男人身上，他自然认出了那是栾桓，法拉利的新晋车手，同时也是公开表明要追求迟忘的人。
　　“是什么样的采访？”栾桓饶有兴致地问道。
　　“只是一个简单的小采访罢了，如果栾先生不介意的话，可以问您两个问题吗？”贺与行面带谦虚的笑容，语气温和，让人难以拒绝他的请求。
　　“啊，我倒不介意，但我看迟忘很介意的样子。”栾桓笑着挠了挠后脑勺的头发，用眼神示意贺与行看看他身后、眼神足以杀人的迟忘。
　　迟忘发现了两人正在看他，也是冲着栾桓指责道：“你看不出大主编很忙吗？还在那里挡着干嘛？”
　　“好吧，我就不挡路了。”栾桓露出无奈的笑容，但眼眸中却带着一丝宠溺，贺与行统统看在眼里，口腔中的酸涩刺激过味蕾，直涌向心脏。
　　“那我就去工作了。”最后，贺与行只能带着无法言说的苦涩离开。
　　栾桓看着贺与行远去的背影，直到没了踪迹，才转头问坐在旁边的迟忘：“你们什么关系啊？他也是你的追求者吗？”
　　“前男友。”迟忘坦白。
　　“啊？”对于迟忘毫不掩饰的坦率，栾桓惊讶得下巴都差点掉到地上。
　　迟忘看着他目瞪口呆的傻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去工作了，你别来打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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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忘下班时，栾桓已经不见了踪影，大概是等得无聊就先走了，他也没在意，反正栾桓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不在了他反而觉得清净。
　　但迟忘没料到的是，贺与行居然还没有离开，此时和一个应该是他下属的小姑娘走在一起，让迟忘觉得刺眼。
　　于是迟忘忿忿地咬着下唇，像个偷窥狂一样，躲在角落，看着两人就在不远处有说有笑——或许这就是报应吧，几个小时前，他才用栾桓刺激了贺与行，没想到风水轮流转，那么快就让他撞上了贺与行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
　　其实迟忘也不太清楚自己对贺与行是怎样的感情，按说，他和贺与行早就在三年前结束了，分手还是他提出来的，可是这三年里，他身边不是没有出现比贺与行更优秀、更合适的追求者，比如栾桓，客观上来说，就样样都比贺与行好，但他却再也没有对谁心动过，甚至连不谈感情的来一炮都没有心思，好像他心里的位置，还在为贺与行留着一样。
　　而再见到贺与行，他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应该像三年前一样，不管他做了什么，依然围着他打转——贺与行怎么可以和别的人在一起！
　　“呀——”女孩子的轻呼声拉回了迟忘的注意力，地砖湿滑，她不小心滑了一下，还好贺与行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避免了摔倒在地。
　　“谢谢主编……”女孩子半倚在贺与行怀里，脸色泛红，一抬起头，才发现自己的手拽着贺与行的衣服。
　　贺与行今天穿的宽松款的T恤，被女孩子这样一拽，领口便被拽下了一大截，露出了戴在脖子上的项链。
　　“没关系。”贺与行毫不介意地笑了笑，扶着她站稳后，伸手将项链又塞回了领口之中。
　　但这一来一回之间，已经足够女孩看清他项链上挂着的是一枚戒指，她没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问道：“主编……结婚了吗？”
　　贺与行摇摇头，没有再多话。
　　另一边的迟忘，因为视力足够好，也看清了作为吊坠的戒指——三年前贺与行从他这里“买”走的戒指，眸光暗了暗，转身从另一边离开。


第五十七章
　　“你上一次到我店里来喝闷酒，应该已经是三年前了吧。”谈絮正在吧台擦着杯酒，没想到居然见到了贺与行走了过来，微微一愣后，笑着走了过去。
　　谈絮这几年靠投资就赚得金盆满钵，所以去年就已经不再做艳星，专心打点着自己的生意。但他毕竟名下产业不少，光酒吧就开了好几间，所以在这里碰上谈絮，贺与行也有些吃惊。
　　“谈老板，没想到你在这里。”贺与行哑然失笑，“那给我一杯啤酒吧，三年了，我还是喝不习惯洋酒的味道。”
　　谈絮唇角上翘，给他倒了满满一大杯啤酒刚到面前，然后低声问道：“在忘崽那里碰钉子了？”
　　“有那么明显吗？”贺与行摸了摸鼻子，然后掩饰尴尬般地喝了一大口啤酒。
　　“不然还有谁能够让你来我这里喝闷酒？”谈絮耸了耸肩。
　　“嗯……我今天碰见他和栾桓在一起。”贺与行低着头，视线在啤酒杯的杯口游走一圈后，才抬起头，对着谈絮露出无奈的微笑，“很般配。”
　　谈絮叹了一口气，“你还记得我问过你，‘如果有一天，有一个方方面面都比你优秀的男人追求忘崽，你一定会不顾忘崽的想法，选择退出，祝福他和忘崽’吗？”
　　“嗯。”贺与行又垂下了头，语调失落地说道：“但其实，他愿意和谁在一起，根本轮不到我来成全吧。”
　　“你这个人啊，就是太缺乏自信了。”谈絮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绕到贺与行身边坐下，继续说道：“在我看来，你是最适合忘崽的人了。你真当和忘崽门当户对的大少爷，能够受得了忘崽那脾气？最开始可能觉得新鲜，再加上忘崽自带的赛车手和迟家小少爷的光环，能够忍忘崽一段时间。时间久了，光环渐渐消失，忘崽也不过是一个脾气奇怪的普通人而已。”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轻笑了一声，“你别看忘崽一副放荡不堪的模样，其实他纯情得不行，不然，以他的条件，大可像他哥那样养一群后宫，一个月轮着睡不带重复的，哪会等到二十五岁还是小处男，直到遇见你。不管你们为何开始，至少那时候起，忘崽在心目中就已经认同你了。”
　　贺与行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不用安慰我了，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至少三年前，他应该相信我才对，而不是果决的提出分手。”
　　三年过去，迟忘当时的决绝，对贺与行而言，依然是难以解开的心结。
　　谈絮侧身，支着脑袋，笑容叵测，“当初他为什么要赶你走，你大可现在去问他原因啊。”
　　贺与行愣了愣，“你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谈絮坐直了身子，竖起食指贴在唇瓣上。
　　贺与行暗淡的眼眸慢慢溢出了希望的光彩，就在此时，他放在上衣口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
　　“主编，你现在在哪？”电话是贺与行的下属打来的，对方的声音急促中带着一丝兴奋：“大新闻！九沧出了车祸，‘红色恶魔’的车手现在生死不明，对，就是那个迟忘——喂喂，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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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忘有时候觉得，自己也并不是如他想象中的那样一帆风顺。
　　比如当初害得迟家差点家破人亡的祁明远，这三年里，不仅没有不得好死，现在还依然是迟家最强劲的竞争对手。
　　比如他最讨厌的Black Flag，这三年里，不仅没有就地解散，还越发壮大，成为了九沧首屈一指的飙车俱乐部，也成为了现在害他车祸的罪魁祸首。
　　他坐在被挤压变形的驾驶室中无法动弹，过多的疼痛反而令他头脑清醒，清晰无比地回忆着刚才那场“比赛”——
　　迟忘虽然退役了F1，但“红色恶魔”的名声在九沧却越来越响，红色法拉利488成为了九沧无人能敌的帝王。
　　Black Flag和三年前一样，见缝插针地找着迟忘的麻烦，迟忘甚至在童白那里听说，Black Flag成立了专门针对迟忘的小分队。
　　迟忘自然不会将这群手下败将放在眼里，他们那些卑劣的小招数，在迟忘看来，简直可笑至极。
　　今晚这场，迟忘已经记不得，这是他们第几次，仗着人多使用低级的包抄战术，迟忘自然和往常一样，轻而易举突出重围，甚至几次虚晃，引得他们两两相蹭，彻底摆脱这场无聊的追逐。
　　但他没料到，过多的高速转弯，导致了打滑失控，他甚至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应急措施，已经在一阵天旋地转中，失去了动弹的能力。
　　“咳……我果然，已经不能……控制你了吗……”迟忘用鲜血淋漓的手指缓慢摩挲着转向盘，温柔地哑声道：“如果……我……能够活下来……下次……再一起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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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忘的情况怎么样？”贺与行坐在谈絮的副驾上，焦急地给下属打着电话。
　　“不太清楚，现在九沧堵车严重，救护车根本进不来。迟忘还在驾驶室里，驾驶室已经被挤压变形了，没有专业工具，普通人没办法把他从车里救出来，只能维持现状，刚才我听说，他已经失去意识了。”下属不知道为何自己的上司紧张成这样，只能将得到的情报如实汇报。
　　“好，你继续待在那里。”贺与行挂掉通话，心急火燎地看着前方拥堵的路况，索性对谈絮说道：“我就在这里下车好了。”
　　“什么？”谈絮愕然，但下意识地踩停了本就几乎没法挪动的车。
　　“我跑过去。”贺与行说完，径直推开车门下了车，不一会儿，就奔跑着消失在谈絮的视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