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原(29)
“那就好。”汤索言笑了下,突然问了个不着边的问题,“谈过几次朋友?”
“什么朋友?”跨度太大的这么个问题,陶晓东没反应过来,问完反应过来了,失笑,“我说实话吗?”
“嗯。”
“那我可记不起来了,我都三十多了。”陶晓东说得挺实诚,“好多都记不住了,一段一段的,数不清。”
在这一方面汤索言就单薄多了,就谈过一次。陶晓东说完自己也觉得寒碜,“下回你再问我敏感问题提前打声招呼,我心里也好打个稿。”
一个电话黏黏糊糊唠了半天,后来是汤索言让他赶紧去吃点东西。
汤索言说明天后天都不在医院,让他中午不用去。陶晓东说知道了。
店里就这么多人,一天十几个小时在一起,都熟,也没大没小惯了。最近大家都知道陶晓东有情况,也都开他玩笑。现在谁一听他电话响就不好好咳嗽,恨不得全店的人都感冒了。
连小哑巴们都跟着来劲,有天陶晓东手机一响,旁边一个小哑巴竟然起头咳嗽上了。陶晓东抬头看了一眼,笑着拍了下他的腿:“咳都咳不利索还跟着凑热闹呢?”
小哑巴腼腆地低头笑着走了。
其实陶晓东接的都不是汤索言的电话,俩人那天晚上之后就没再联系过。头两天汤索言不在医院,后两天在不在不知道,他没去也没问。
唐宁跟他见完一面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一定还有后话,要不见这一面也就没意义了。陶晓东没想紧盯着不放,那样没劲,两头拉扯着是最累的。
人和人之间这点关系让陶晓东琢磨得明明白白。
唐宁确实找汤索言了。
下班之前直接来的汤索言办公室,汤索言正换衣服要走,看见他进来,挑了挑眉。
唐宁叫了声“言哥”。
汤索言问他:“有事?”
“没什么事,过来开会,就过来看看你。”唐宁说得极自然,冲着汤索言笑,“挺久没见了。”
“最近还好?”汤索言换了衣服,收拾着东西。
“还行。”
唐宁就站在汤索言办公室等他收拾,想要下班了一起吃个饭。汤索言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唐宁刚好垂下手,两人手背一碰,一触即分。
汤索言开门,唐宁道:“你手真凉。”
汤索言没回他这话,只问:“怎么过来的?”
唐宁说开了车,汤索言于是点头:“那行,我就不送你了。”
饭没吃成,唐宁也不恼,说:“好,改天有空一起吃饭。”
汤索言没回应,道:“慢点开车。”
陶晓东说不找也是真不找,连着一周丁点动静都没,真沉得住气。
天天手机不离身,汤索言时不时会给他发条消息,一般都是休息时间,陶晓东都回得很快,但也不提去医院送饭的事了,也不提见面。
“看咱东哥手机都快长身上了。”有人调笑一句。
迪也低声说:“等信儿呢。”
陶晓东手机又响了一声,他点开看。
汤索言:今天也忙?
陶晓东单脚踩着凳子腿,坐椅子上回:今天不忙。
汤索言:我今天也不忙。
陶晓东看见就笑了,打字:那要不吃个饭?
汤索言问:你接我吗?
陶晓东说:接。
在这事儿上陶晓东实在太不积极了,人唐宁都跟汤索言见两回了,他这边还在这儿稳呢。汤索言坐上他车的时候说了句:“陶总太沉得住气了。”
陶晓东答得坦诚:“嗯,硬扛着沉,沉得心拔凉。”
这话说得让汤索言笑了出来,陶晓东叹了口气,沉默了会儿开口说:“真拔凉,感觉我凉了。”
陶晓东笑不出来,说:“唐医生不舍得了,上次我看出来了,不然他也不会找我。”
今天他可太直接了,汤索言有点意外,听见他又说:“我连声都没敢出,不敢提醒你这儿还有个人。”
陶晓东几句话下来,把自己压得很低,汤索言看着他,让他几句话给说得不知道怎么回。
“你跟唐宁见一面,回来冷着这么多天,”汤索言失笑着摇头,“人我都见不着,转头你说你心拔凉?”
汤索言都有点不知道怎么说:“你这心从哪儿凉起?”
陶晓东趁着停车的空档侧过头来看了一眼,汤索言跟他对视,陶晓东舔了舔嘴唇,也没说出个什么来,末了也就只叫了声“言哥”。
这一声一声“言哥”叫得,叫了这么长时间,叫得实在,也着实亲近。汤索言答应了声,之后两人在车上没再说话。
到了上次那家私房菜馆,一起下了车。朝里面走的时候,汤索言说:“上次想跟你聊会儿,你跟交代情况一下把话都说完了,我没想听那些。”
陶晓东脚步顿了一下,汤索言顺势在他后背上虚搭了一把,两人一同走:“不是借你的嘴打听唐宁都说什么了,想知道也不会这么拐着弯问你。”
陶晓东要说话,汤索言还是推着他往前走:“我从来没有过一手托两边的意思,拿你吊着唐宁回头,这听起来不像话。”
陶晓东来之前跟朋友打过招呼了,老板看见了他已经走出来了,十几步远的距离,汤索言边走边慢慢道:“才热乎了没几天就冷着我,这听起来也挺不像话,是不是晓东。”
陶晓东没来得及看他一眼,林哥已经迎了上来,招呼道:“晓东来了。”
陶晓东跟他太熟了,也省了寒暄。
三人一同往里走,陶晓东说:“上回忘告诉你了,今天做菜别放姜。”
汤索言笑着摇了下头,陶晓东回头看他一眼,说:“我言哥不吃姜。”
第28章
人言哥不吃姜。
老林笑着点头说:“我知道了。”
他最近又在折腾装修, 所以几个小间都没开, 把他俩带到了一个小圆桌的间。老林没跟着进来,直接上后面厨房了。
小圆桌不太好坐, 远了近了都别扭。最后陶晓东坐了个跟汤索言隔着一个椅子的位置, 两人中间有一个空位。
身边又没人了, 只剩两个人。刚才走路时陶晓东被人搭着后背听了一番话,这会儿突然安静下来, 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接。
汤索言刚才都说了, 现在也不怕再说一遍。他就那点事儿,陶晓东都清楚, 没什么遮遮掩掩的。
“我跟唐宁, 从我二十三岁到今年, 一共十三年。”人刚进来,桌上连茶都没有,汤索言撕了一片湿巾慢慢擦着手,“当初在一起的时候没想过有一天会分, 这是实话, 至少我没想过。”
“现在分了, 可这些年也都是存在的,无论它好不好,最终是什么结果,它都存在。”
他探身从另一边拿了片湿巾,扔陶晓东那儿让他擦手,继续说:“我如果今天说唐宁从此在我这不存在, 我不认识这个人,那是骗人的话。”
陶晓东开了口,说:“那肯定存在。”
汤索言手指很长,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擦手,陶晓东视线落在他手上,听见汤索言说:“所以你会听到很多事,关于我和他之间的。尽管我不会跟你说这些,但别人嘴里你一样听得到,包括上次唐宁也跟你说过我的手。这样的事情还有,甚至很多。”
小姑娘敲门进来送茶点,动作缓慢娴静。她们进来的时候汤索言没说话,只有瓷盘落在理石桌面上的清脆声响。人出去时陶晓东说了声“谢谢”。
门再次合上,陶晓东主动说:“你不用跟我说这些,言哥。”
陶晓东也开始擦手,低头笑了下:“你说这些我就飘了,感觉你好像要跟我解释,我真不用。”
汤索言手机响了声,他掏出来看了一眼,随手放在一边。
“我这人神经粗,没那么多心思,而且我都这岁数了,真不跟年轻小孩子似的还在意那些。”陶晓东跟他说,“是真的不计较,过去是过去以后是以后,昨天跟今天都有区别,讲究这些没意义。”
汤索言喝了口茶,看着他:“我只是想跟你说,不管我和你以后怎么发展,那都是我和你的事,无论最终发展成什么样,都不是因为受了唐宁的影响。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话陶晓东听懂了,瞬间就明白了。明白过后情绪就有点要扬起来的意思,因为今天这话聊得听着也太亲近了。
我和唐宁过去了,我和你不受他影响。“和他”“和你”的,这话听着也听不来和谁更亲近,可话音里的“以前”和“以后”倒是听起来很明白。
唐宁找过汤索言两次了,两次都是在医院。次次都是笑意盈盈的,汤索言倒显得不冷不热。唐宁不像之前那么尖锐了,脾气敛了很多。
第二次也主动提了“晓东”。
汤索言没怎么接他的话,也没答应他的饭,俩人都现在也还没约成。
这次跟陶晓东吃过饭之后,这俩人之间的气氛好像莫名的就多了点勾勾缠缠的意思。不干脆,不利落,说起话来听着跟其他人总有点不一样。
陶晓东中午送完饭能坐会儿,但也坐不了几分钟还是张罗着要走。
汤索言问他总着什么急。
陶晓东笑得赖里赖气:“我就是来送饭的,没想借着送饭的由头跟你聊天儿,你要想跟我聊那你得单独约我。”
汤索言于是笑了:“你怎么那么多心思。”
“我不说了么?我心眼儿都往一个人身上使的时候可够用了。”陶晓东拎着饭盒开门,回头说,“明天我还来。”
他见天这么往医院跑,陶淮南都听说了。
晚上陶晓东从店里挺晚才回来,陶淮南还没睡,坐在沙发上听歌。陶晓东开门进来,陶淮南叫了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