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归人(5)
许狄苦笑着退后几步,沉默不语。他当然知道屈仰山已和阮秋屿结婚,他当然知道屈仰山已不爱他,可他回国的目的不仅仅只有屈仰山,还有其他。
许狄不在乎屈仰山爱谁,他不期望他仍爱。他早已爱上其他人,他只需要屈仰山的内疚。
他是一个坏人,但大家都相信他是一个好人。
旧情人见面分外尴尬。宋绛心想屈仰山明明还爱许狄,偏要装作冷漠的样子,他走上前拍拍屈仰山的肩膀,缓解气氛道:“多年未见,你们别这幅样子,我们仨去喝一杯。”
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屈仰山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
上车前许狄偷拍下一张屈仰山的背影照,他发到社交软件,边看评论边问:“你们觉得我的芭蕾舞跳得怎么样?”他侧头望向宋绛,“有进步吗?”
宋绛没有犹豫地说:“演绎收放自如,没有缺陷。”
许狄愉悦地笑了,他转而问前座的屈仰山:“仰山,你觉得呢?”
屈仰山看一眼后视镜,在他的期待中答道:“很好……”
得到肯定的评价,许狄放心地松一口气。虽然当年腿伤愈合得不错,但落下了后遗症,每一次立足尖脚腕处有细微的刺痛感,许狄只能减少训练时长,这预示着他的脚腕无法具有强大的控制力,更难以在舞团晋升。他需要持续的肯定才能维持心态。
三人在【为你等待】饮品店坐下,服务员为他们点单。
“我要一杯冰美式。”许狄翻看菜单,而后与屈仰山对视,替他点单,“他也要冰美式。”
“不用……”屈仰山回避他的视线,温和地对服务员说,“我要一杯黑糖珍珠奶茶,少糖。”
许狄怔愣一瞬,手轻捏桌角,指尖发白:“你以前不是最爱喝冰美式吗?”
“现在不喜欢喝了。”屈仰山摇摇头说,“习惯会变的。”
许狄尴尬一笑,垂头说:“好吧……”
宋绛转移话题,与许狄谈及年少的趣事,屈仰山在一旁听,偶尔被提及时会搭话。
谁也没有谈起阮秋屿。
时间走得太快,时钟指向11点时,阮秋屿感到沮丧。
‘想成为屈仰山的挚爱’的话是阮秋屿亲口说的,但无人比他更能体会执著背后的苦楚。
长夜漫漫,皎月映出孤影,他在想屈仰山什么时候回家。
屈仰山与许狄会重燃旧情吗,他们会重游校园吗,他们会开车环城看海吗,还是他们已经在五星酒店了。
念及许狄,他摔下舞台的画面历历在目,他依偎在屈仰山胸膛画面萦绕脑中。
阮秋屿不再深想,也不哭泣。他抿一口微冷的酒,凉意冷入心脾。
等啊等啊,等来绵绵困意,眼皮渐渐沉重,不胜酒力的阮秋屿想着背影照的事情在沙发上睡着了。
从饮品店出来,屈仰山拒绝了送许狄回家的请求,而是让司机送他。
“仰山……”许狄大胆地紧紧地抱住屈仰山,片刻后松开,脸颊泛红,“再一次见到你,我好开心。”
他与屈仰山对视,眼神如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女。
屈仰山不由地把他与阮秋屿相比,许狄比阮秋屿多了一分元气,似乎永远开心,永远童真,与狠心分手的他判若两人。
屈仰山没有回抱,沉默地替他关上车门,司机驱车离去。
宋绛朝屈仰山递一支烟,问他:“你怎么对许狄这么冷漠?”
“你不是还爱他吗?”
“我不爱他。”屈仰山吸一口眼,吐出烟雾,“我只是对当年突然与他分手负有亏欠。”
“如果不是你叫我一起看演出,我不会来。”
他以为再见许狄熟悉的脸,依然悸动。可是没有,仿若一个素未谋面的陌路人。
年少的爱情已终结,若干年后也不过是匆匆那年。
“咳咳”宋绛被烟呛到,不敢置信地说:“真的假的?”
他清清嗓子,接着说:“也是,阮秋屿对你这么好,你很难爱其他人。”
“要我说,你干脆别和他离婚了。当年结婚的事不是他决定的,你没必要迁怒他。
并且与当年的意外许狄已经原谅他,难道你为了分手多年的旧情人而推开真正对你好的阮秋屿吗?
阮秋屿训练很忙,做饭完全可以请阿姨代劳,但他利用休息空隙给你做饭,甚至送到你的公司。
你接管家族集团初期遭遇瓶颈,阮秋屿不仅出资,还陪伴度过困苦的日子。”
“作为你的朋友,我觉得他爱得认真,相信你比我更有体会。
感情好像一本书,翻开下一页是崭新篇章,不要桎梏在上一段完结章。
你们长达四年的拉锯战没赢家,你好好和阮秋屿过日子吧,你也可以爱他更认真一点。”
“我知道。”屈仰山低头踩灭脚下的烟蒂,嗓子沙哑:“但我不爱他。”
“我对他推许狄下台的事情心有余悸,我的身边不能有如此恶毒的人。”
今年是婚姻的第五年,他不再对两人结婚的事耿耿于怀,不再迁怒阮秋屿。只是阮秋屿嫉妒心太强,手段狠毒,他声名狼藉。
屈仰山不想为自己找借口。抛开当年的事不谈,阮秋屿真的很好,他只是不爱他。
“你真的没有对他动心过吗?因他对你好,因他爱你。”
沉默片刻,屈仰山终于开口:“真人秀结束以后,我还是会离婚。”
“我会补偿他。”
前一段失败的感情令屈仰山不再轻易爱。
他将独自走人生这座孤独的桥,轻轻禅掉落在胸口的爱,拒绝与阮秋屿同行,决意孤行。
两人的感情是黑咖啡味的,苦且涩,费心搅拌都品不出甜,待咖啡微凉再被不动声色地倒掉。
宋绛唏嘘一叹,没说话。
第五章
听见门关闭的声音,阮秋屿忽地起身,水墨般的发丝垂于额前,他拥住屈仰山的后腰说:“你回来了。”
屈仰山闻到身上的酒味,转身见他脸色潮红,蹙眉拉开手道:“你喝酒了?”
阮秋屿没回答,仰头与屈仰山对视片刻,带着四分清醒六分醉意试探道:“仰山,许狄回来了。”
“你不是去了弗拉大剧院么。”屈仰山不喜欢明知故问,松开他的手,“你又想对许狄做什么?”
阮秋屿无措地站着,他的演技太拙劣,只会明目张胆的试探。
屈仰山果然很袒护许狄,他什么都没做,却已被视作有所企图。
见他无话可说,屈仰山抬脚往房间走。
醉意柔和对难受的感知,阮秋屿跟在后面轻声说:“我什么也不想做,我只是去看许狄表演。”
“看许狄表演?”似乎听到一句笑话,屈仰山嘴角勾起一丝淡漠的轻笑,“阮秋屿,你觉得许狄跳得怎么样?”
“你也觉得不太好,对吗?”屈仰山贴身靠近阮秋屿,眼神冷漠如冰,强大的压迫感迫使他向后退,“造成他这个样子的人是你,你的心不愧疚吗?”
“还是,亲眼见到他远不及你的样子,你好开心?”
“我为什么要感到愧疚?”阮秋屿颓然地靠在墙壁,注视屈仰山的眼睛,他看到自己倔强地轻咬嘴唇不让眼中泪水滑落的样子,“他如今这个样子,不过是报应而已。”
在屈仰山面前,阮秋屿鲜有强硬的时候,他的爱是妥协。
只是酒醉壮人胆,冷冰冰的泪水滴湿脸庞,望向屈仰山哽咽地吐露真言:“我没有你想象的阴暗。”
“我知道在你心中我很坏。不管你信不信,是他……推了自己。”
阮秋屿清楚这番话会惹怒屈仰山,他污浊了他心中圣洁的‘白月光’。
相反,屈仰山没说话,拧眉定定地与阮秋屿对视,过了片刻,重复道:“你喝醉了。”接着转身回房。
许狄不会做这种损人损己的事,屈仰山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