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性(12)
“咳咳……晓安,你去找个力气大点的来扶一下我……”
他抓着岸边的瓷砖,低头无力地朝胡晓安晃手,耳朵嗡嗡响,四周的喧闹声全都听不清楚,也不知道自己说的音量能不能被胡晓安听到。
顿了一会儿,周围的声音似乎像潮水般渐渐退去,他托着沉重的脑袋微微抬头,面前突然伸过来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那双手托住他的腋下,将他整个人从水里抱了起来。
“唔……”
宁初大脑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视线都还没清晰,冰寒发颤的身体便被厚厚的毛巾裹紧,被人用力地拦腰横抱起来。
“!!!”
这次周围此起彼伏的震惊吸气声,他是听得清楚了。
或许是刚从冷水里出来的原因,他额头搭靠的那块颈部皮肤像是燃着火焰的温度,烫得他眼皮都在打颤。
视线往上移了一点,宁初看见燕淮锋利冷峻的下颔线,侧脸在冷色调的灯光下显出几分倨傲的狠戾。
但他脑子此刻却冷到迟钝地发懵,没意识到燕淮为什么在这里,也愣是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燕淮紧了紧怀里的人,垂眸将目光落在那张惨白得没有丝毫血色的脸上,再抬眼时,扫视的眼神冷得几乎能杀人。
他朝一旁的徐薇抛下一句话:“处理的结果尽快报给我。”
“是。”
随后便抱着人,穿过一整厅噤若寒蝉、脸色惊慌的人群,径直离开。
胡晓安握着宁初的手机跟着小跑几步,被徐薇一手揪住后领:“诶小妹妹,还跟着去?那么想被骂啊?算了,你留这儿吧,我等下找人送你回家。”
“啊?哦……”胡晓安指了指宁初手机里一分钟前才被挂断的微信通话,问:“刚刚那位就是电话里的人?他要把我们宁哥带哪儿去啊?”
徐薇皱眉捏了一把这小孩儿懵懂的脸蛋,叹气:“连他什么人都不知道,就把你们宁哥给卖了?真的是……放心吧,不会把他怎么样,顶多……掳回去当压寨夫人。”
“啊!?”
*
被裹着抱进车子后座时,宁初才终于找回了点精神:“燕淮?你来干什么啊?”
他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燕淮眼神晦涩地看他一眼,对司机冷声道:“开快点。”
紧接着拉上前后座之间的挡板,将控制板上的暖气和座位烘干系统打开,才一边扒宁初的毛巾一边说:“我打电话想请你吃晚餐,是你助理接的。”
“你干嘛?脑子也进水了?”宁初蹙眉想躲过他的动作,奈何力气却丝毫不是对方的对手。
“你别乱动!湿衣服最好尽快脱掉!”
即使对方动作再轻柔小心,宁初再迟钝,也看得出燕淮此刻的心情非常不好,眼底堆积着风暴,在竭力地压抑着怒气。
他有些无力:“你就因为想要我陪你吃晚饭,所以来暴力停止了剧组的进度?燕总挺威风的嘛。”
燕淮抿紧唇,将他身上湿透的衬衫脱下来后,用毛巾紧紧包裹住他似在冒寒气的身体,语气没有起伏,但宁初却莫名地听出些其中抑制的酸涩难过来。
“你身体还没好,我让你助理别挂电话,一直听着这边的情况……”
宁初撑着身体坐起来一些,离他远了点,将头轻轻靠在椅背上,阖着眼一言不发。
燕淮的眸色变得更暗,嘴唇张张合合几次,才又艰难地出声。
“我不是想打扰你工作,但前提是这不是个故意整你的工作!”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在飞驰而来的路上,他听着电话里丝丝电流传出宁初挣扎呼救的声音,和不断NG的重来,在他有记忆的这二十多年里……
第一次体会到心如刀绞的滋味。
而宁初只是闭着眼轻声笑:“那也跟你没关系。”
第11章 图谋不轨
他是真心实意想要说出这句话的。
这段时间,他跟燕淮相处的次数满打满算都不超过五次。
虽然每次都在意外或者人为的情况下充满了些戏剧性,但总的来说,他们俩距离‘熟人’这个词的关系甚至都差得远。
在宁初心里,已经完全不觉得这人跟自己还有任何关系。
但燕淮并不觉得:“在我看来,世界上的人,彼此之间都是从‘没关系’发展到‘有关系’的,其中缺的只是时间。”
宁初顿感荒唐,还有些难以置信。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想要花时间来跟他‘相处’?
“燕总,燕少,你别是看上我了吧?”
对方怔愣地顿住,然后瞥了他一眼:“这么明显?”
“……”
这根本不是明不明显的问题,是你有前科的问题!
想当初高中的时候,燕淮在认识他的第二个星期开始,就每晚跟在他后边,一路穿过车水马龙的大道和昏暗幽静的小巷,直至将他送到家门口才走。
半个月后宁初终于忍无可忍,把他怼到巷子深处问出了那句:“燕学长,你天天晚自习放学都跟着我,已经十多天了!到底图的什么呀!?”
他其实心里隐约有答案,那段时间他家附近陆续出现过持刀抢劫事件,还上了报纸。
宁初心里其实也怕被那些凶神恶煞的人找上,但有时候想着学校里十项全能的学长就跟在身后,便也没那么怕了。
他想确定心里那个答案。
而这人好整以暇地靠在昏暗小巷的斑驳墙壁,那张清冷矜贵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盯得宁初头皮都快发麻了,才闷骚地开口。
“图谋不轨。”
……
车窗外的景色飞掠而过,宁初感觉心里越发无力。
他烦躁地蹙起眉,下巴冲燕淮无名指上的指环点了点:“大哥,你都结婚了,能别想一出是一出吗?”
面前比那时的少年更显成熟冷峻的男人讶异地挑眉,指尖捏着那枚银环左右转转,突然从手指上取了下来。
“我没结婚,也没结过婚。”
他把左手抬起来,后座的灯光照着,无名指上清晰地显露出一小道白痕,与周围的皮肤相比,那一圈痕迹明显有些不平。
蓦地望过去,倒像是纹了个戒指形状在无名指上。
宁初倏地怔住。
他认识这个伤痕。
这是以前某一次去游乐场玩,他被人群挤到施工铁杆上,燕淮伸手护住他的背脊时,无名指便被铁杆上凸出的铁钉给划了一条口子。
当时的人群冲击力非常大,伤口被戳得深可见骨,血肉模糊,宁初整个人都吓呆了。
后来慢慢转好,受伤的痕迹也长时间都没消。
牵手的时候,宁初的手指总爱从那圈不平的皮肤上慢慢摩挲过去,像是属于他俩一道印刻的无声诺言。
记忆久远,他现在想起来都有些模糊了,只是没想到这伤痕现在还没消。
燕淮的指尖轻轻从那道痕迹掠过,缓声道:“每次看到或者是摸到这个伤疤的时候,心里都有点不舒服,疼得慌,所以用戒指挡住了。”
“……为什么?”
“不知道,不记得这个伤是怎么弄的了。”燕淮勾了勾嘴角。
“说起来还挺可笑,最初发现这个症状时,我还去医院拍片子检查了心脏,以为出了什么毛病,结果报告显示非常健康,医生说可能是潜意识暗示,持续不了多久。”
他盯着那道白痕若有所思:“但后来症状并没有减弱消失,就一直戴着戒指了。”
宁初安静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但那些不是滋味儿的感觉稍纵即逝后,便又归于沉寂。
他淡漠地开口:“小毛病而已,你好好遮住,不去摸不去看就行了。”
把戒指重新戴好,燕淮抬眸:“这下信我没结婚了?”
“你结没结婚都不关我的事……”宁初裹着毛巾低低咳嗽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