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性(4)
“苏启然瘫了!?”宁初蓦地睁大眼睛,感觉无比的荒诞:“瘫痪了?永久瘫痪?”
韩修言惊诧于他突然的情绪波动:“应该是吧,不然燕淮怎么能入主S&U?说得难听点,这位燕少不就是私生子嘛,不过人家母亲那边也够显赫,继承的资产量到了一定程度,就只是个数字了,怎么,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宁初矢口否认,又忍不住小声给燕淮说句话:“哪有年龄大一点的私生子?说不定不是呢。”
“这也不算奇怪吧,”一向敏锐的经纪人盯着他,“你刚刚的反应才更怪。”
宁初白他一眼:“少见多怪而已,走了。”
说罢,电梯门叮声打开,便率先走出了电梯。
然后深呼一口气,甩甩脑袋,将那些已经与他无关的讯息通通甩出脑海。
*
22楼的‘LadyW’是间新开不久的造型设计工作室。
燕淮的舅妈秦婉是个爱好广泛的人,跟着他舅舅燕程轩在C城的这几年,自己已经想一出是一出地鼓捣了数个事业出来。
虽然大都赚不了什么钱,但有燕氏当后盾,做事随心所欲,当中的乐趣还是尝了不少的。
风姿绰约的棕发女人踏着十厘米的细高跟,端了杯黑咖啡走进来,放在燕淮面前的桌子上,对两人抛了个媚眼:“你们慢聊,我去看看新到的一批衣服。”
秦婉把玻璃门掩好后,燕淮端起咖啡杯抿一口,抬眼向自家亲舅望过去:“舅妈这儿真不错,难怪我去燕氏的时候没见到你,原来是跑这儿躲懒来了。”
“是啊,躲懒!”燕程轩翻了个大白眼,“老子就想当条咸鱼,原本以为你在北美总部那边打理好之后,就能把燕氏全盘接手,好让我歇歇,谁知道你还接了个S&U!”
深深叹口气,他看着燕淮极深的瞳色,忽然坐直了身体,正经起来:“苏诚我倒不担心,主要是苏诚底下那些杂七杂八的亲戚,还有他老婆儿子那边,他们没给你使绊子吧?”
“想使也得能使出来才行。”燕淮笑了一下。
“听说昨天还请你去禧天吃饭?”燕程轩冷哼,“那种地方没个出入限制,大小企业和明星攀关系的多得是,乌烟瘴气的,那几个苏家人是想给你脸色看,嘁,什么东西!不自量力!”
“我会看着办的,你别搁这儿骂骂咧咧了,再说……”燕淮轻轻摩挲着杯壁,想着昨晚意料之外的触碰,眯起眼睛:“在禧天也不是一无所获。”
他遇到一个人,一个让他静如死水的灵魂与机械精准的四肢动作通通活起来、不受自控的意外。
这应该是他近期最大的收获了。
*
另一边,宁初昏昏沉沉地在王总办公室被念了将近一个小时,无非是说他不懂变通,不知道圆滑一点云云。
韩修言被叫去处理别的事情,宁初也不想跟人争辩,反正不管说着什么,他都乖顺地一一应下,至于下次会不会是同样的处理方法,依旧还得看到时候的心情。
被大手一挥放出来之后,他简直是跟逃命一般,片刻也不敢再留,生怕又被抓进去批评教育。
给韩修言发了条微信,宁初便自己摁了电梯进去。
身体难受得没精神,好在当个九线艺人并不忙,回去还可以睡个三四天的,他想。
看着显示屏里的楼层一个个往下数,到22层的时候忽然闪了两下。
他倚着后壁怔愣着,还未反应过来,电梯门就在面前打开了。
第4章 幽闭恐惧
门外的人看到他之后显然也意外了一下,摁着往下的键站着没动,看着他问:“真巧,两天遇见了三次,我能进吗?”
宁初蹙眉,一面在心里吐槽这人几年不见怎么突然爱说些废话了,一面冷淡地点头。
“当然,楼又不是我的。”
燕淮于是松了手,神情淡然地走进来站在他身侧,没再说话。
电梯门缓缓关上。
他身上清冽的冷香蛮好闻的,但不像是香水,应该是长期呆的屋子里时常点香,给沾染上的。
但宁初闻着只觉得不自在,这味道并不浓,除了因为是在密闭狭小的空间,他能闻到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俩站得太近了。
其实依照燕淮本身的性格,他并不喜欢跟人靠得太近,更何况还是陌生人。
不过宁初多少能猜到他愿意靠近的原因。
跟在高中初次认识之后一样,是觉得好奇。
是对自己本能地不排斥宁初而感到好奇,所以一步步接近,本来想看看能为他打破原则底线到哪一步,结果全线崩盘。
彻底失守。
才有了后来的种种。
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点距离,宁初摸出手机乱划着玩儿。
他不是自负,不是觉得自己能在任何时候对燕淮都有吸引力,而是真的不想再跟他有交集了。
就算只有一点可能,他也不愿意让这个可能性发展壮大。
七年的时间,已经可以改变许多的感情和想法。
既然对方早已失去了在一起的那些记忆,开始了新的生活,他自己也不想沉浸在过去,那么双方都没必要再重来一遍。
至此桥归桥路归路,挺好的。
手机没有信号,微信新消息迟迟都刷不出来。
他不爱玩游戏,手指漫无目的地点着,缭乱的APP图标在眼前动来动去,发热的脑袋晕得更厉害。
电梯已经下降到五楼,他在心里倒数着时间。
快了。
五、四、三——咚!
一道不该出现在此时的机械卡顿声陡然响起,像一声精准的惊雷,让宁初的心跳几乎都停了。
电梯顶上骤然亮起了蓝色的紧急灯光,而屏幕上刚到三楼的数字在上下轮动间却忽然卡住,失重的感觉在一瞬间过去之后,电梯停住不动了。
“怎么回事?”
紧攥着护栏,宁初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心脏缩紧一下之后,开始跳得愈发快速。
“应该是电梯出故障了。”燕淮显得比较淡定,蹙眉走上前,摁下控制板上方的紧急报警铃。
但这玩意儿却似乎像个摆设,等了两分钟,迟迟没人回应。
宁初的心顿时跌到了谷底:“监控室没人?”
“线路可能有问题,”燕淮低头看了眼手机,又转过身看向他,眼神一点一点变得疑惑:“但是应该很快会有人发现问题的——你怎么了?脸色不对劲。”
“没什么。”
用力摇了两下头,宁初仰头让后脑勺紧紧贴着轿厢冰凉的后壁。
大脑里无数暗色的抽象线条呼啸着掠过,闭着眼都觉得天旋地转,心跳得让他甚至觉得整个胸腔都在震颤,连自主的呼吸都差点遗忘。
他微微睁开眼,撑着额头猛地喘息了几下,面前模糊的人影向他走近过来。
“你生病了?你在发抖。”
燕淮的手迟疑地握住了他的手肘,仿佛一个信号,宁初顿时浑身脱力地顺着后壁滑下去。
他像个溺水的人,急促地呼吸着,微张着嘴却哽咽着喊不出求救的声音。
“你在冒冷汗,是幽闭恐惧症?”燕淮发现了关键所在,扶着他的腰让他靠着后壁坐下,语气里带着一丝或许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出的忧虑。
“你……你离我远点!”宁初使劲揪着胸口的衣服,偏头侧对着他弯下背脊。
心慌与窒息像是十万立方的冰水一般将他吞噬进去,他在其中浮浮沉沉,甚至连根稻草也抓不到。
不由分说地把右手覆上他的胸膛,规律地顺着气,燕淮冷凝着嗓音道:“深呼吸,不用睁眼,不要乱想,把你脑子里想象的那些小空间小箱子什么的都抛开。”
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宁初开衫里面的薄T恤几乎被冷汗打湿,浑身都在发颤。
燕淮一向沉着镇定的内心浮起一丝焦躁,但声音却愈发平缓,不尖锐,也没有惯常的冷漠。
“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很快就能出去,会安全的,你不要着急,不要慌,慢慢呼吸,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