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性(30)
“我知道了,我马上去查。”
挂断徐薇的电话,燕淮忽然想到什么,一边继续拨着宁初的号码,一边迅速下了楼。
他带着一点‘那个人或许可能在小区亭子里坐坐’的可笑想法,飞快地走遍整个休息区域,却没看到一个人。
希望落空,他站在冷风中嗤笑自己一声,低头杵在原地,偏执地一遍又一遍戳着那个拨打键。
如果徐薇在这里,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会觉得自家老板已经疯了。
或许没有站多久,但每一秒都很漫长,在喉咙里泛起血气之前,燕淮终于接到了徐薇回过来的电话。
“燕少,交通部的人查了全城监控,比对后发现,人在小区门口上了出租车之后,就开到了大学城的一个夜市里面,进了一家店,十几分钟之后出来往外走,出口那段路有点乱,监控不全,但没见宁先生走出那片区域,更精确的系统查找比对还需要一道审批程序,我们正在办,您需要动用直升机搜索吗?”
“可以先准备着,”燕淮活动着僵硬的脖子,“把夜市出口那段路的定位发到我手机上。”
“是,我刚给小王打了电话,”徐薇道,“他应该很快就到您那边了。”
“不用,”燕淮隐在夜色中的眼神冷戾地如同冰刀,“我一秒都等不了,告诉他们,交通管制,给我一路开绿灯。”
“……是!”
夜风瑟瑟,衣兜里的手机震动不止,那一刻宁初不知道,嘈杂喧嚣声中,整个C城川流不息的车海都在让道,通往他的路上,每一盏交通信号灯都维持在畅通的绿色上面,一辆黑色的车闪电般划破夜色,飞驰而过,奔他而来。
……
即使到了冬天,C城的夜生活也很丰富,大半夜路上行人都多,但直到经过身边的人渐渐变少到直至没有,几个路口在不知不觉中被封锁,周围变得空荡荡,宁初依旧在无意识地发愣。
而刹车的声音太刺耳,在寂静的空气里无可忽略,他才蓦地动了动手指,氧气流转的肺里仿佛盛着冰,看见缓缓走到他面前蹲下的人。
垂眸对上那双比夜色还深沉的眼睛。
燕淮在看到他的那刻,看到那个孤独单薄的身影坐在凛冽夜风的长椅上,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脏几乎是一瞬间就剧烈地抽痛着,开口的嗓音仿佛被车轮碾过。
“你在这里坐了多久?”
宁初看着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想知道啊,”燕淮不在意他的态度,手表举在他面前晃晃,“过了零点,现在是我申请的今天的作弊时间了。”
“……一小会儿。”
他的声音很虚弱,几个字被风吹散了,燕淮握紧他膝盖上几根莹白的手指,仿佛握住了冰窖里长年累月堆积的冰块儿,彻骨的寒。
也让他彻骨地痛。
“说谎了,小骗子。”他仰着脸,艰涩地扯了扯嘴角。
宁初低头,看着半跪在地上的人握住他的手指,放在嘴边哈气,喃喃问:“燕淮,你为什么找我?”
“因为我担心你啊,”燕淮轻吻了吻攥在手心的指尖,叹出的气流在微不可查地发颤。
“我很担心你啊,宝宝。”
他静静地盯着宁初,那些一刻钟前还叫嚣着的、撕扯着他神经与五脏六腑的戾气,在这一瞬尽数消退。
燕淮默念着这个下意识间低喃出口的称谓,置身于冷冽黑暗的冬夜中,心尖软烫得一塌糊涂。
第26章 我就在这里生根了
宁初的目光凝住,定在他的脸上,慢吞吞地说:“……不要叫我宝宝。”
会让他有种时间错乱的感觉,恍惚间就下意识地想要靠近。
“好的宝宝。”燕淮无奈地笑笑,帮他把衣服拉链拉上去一些,“等你有力气了之后再生气吧,公平点,我拿你没办法,现在你也拿我没办法,咱们扯平了。”
视线都似乎能被冷风吹得僵住,宁初看了面前的人好一会儿,又慢慢移上来,定在路旁的车身上。
嗓子干哑得厉害:“你自己开车来的?”
“嗯,想快点找到你。”
燕淮握了一下那双冰冷的手,起身弯着腰,勾着宁初的腿窝,将人轻松地横抱起来,放在怀里颠实抱紧一些:“去车里说,你吹太久的风了。”
被抱进后座坐下,车厢里的暖气一刺激,宁初才猝不及防地咳嗽几声,回过神来时,手指已经搭在了燕淮的臂弯里,身体不自觉地往里靠。
果然人不管再怎么适应寒冷,总归都是渴望温暖的吗?
他怔愣地看了眼被他攥出的衣袖褶皱,低声又问了遍:“你自己开车来的?”
“嗯,对。”燕淮看着他。
“……可你喝了酒,两杯,这算酒驾……”
那场车祸没给你个教训吗?都那么惨烈了,居然敢酒驾?还想再撞一次头?
燕淮似乎噎了一下,没料到他这个时候还能动脑子,轻声解释:“他们进行交通管制了,路上没有车和人在我前面,撞不到的。”
宁初抿紧了唇。
“……明天就抄交通法规,写道歉信到交警部门,这下行了吧?”
那倒也不必,宁初垂眸咳嗽:“撞到小花小草也是不好的。”
尼玛!
“……明天就捐款给规划局搞绿化!壮大小花小草!”燕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这么有耐心。
宁初叹了口气,又咳了几声,被燕淮用车里常备的毛巾裹得严严实实,暖气蒸着,企图从表皮渗进体内,却被扎了根的寒气负隅抵抗,两者相撞,身体忽冷忽热的,难受得紧。
他把头靠在后座,神情终于从怔怔的面无表情变成了疲惫,问:“那你现在怎么还不开车走?”
“等小王过来,”燕淮将他的手握在掌心里慢慢摩擦,却还是弄不出什么温度,像是握着块冷玉,“你在车上,我不敢喝了酒开。”
他的言下之意没说出来,宁初心里却听得清楚。
但他已经出过一次车祸了。
他想笑却笑不出来,想哭也哭不出来,只是没有抽回手:“你也有不敢的时候啊……随便你开不开吧,反正我本来打算在这里坐一晚上的。”
燕淮眉头蹙紧:“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什么大事,你也帮不了我,”身体一在这样暖和的环境里放松下来,体内那些疼痛就显得更加难以忍受,宁初把身子缩成一团,喃喃道:“但你没让我在这里坐一晚上……”
“……虽然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阻挡了他变成一个麻木无情的人,宁初无奈地笑笑:“但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今晚这事,你就别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他在燕淮开口前又补充一句:“交往除外。”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有些过于自信和托大了,除了交往,他都不知道能满足燕淮什么要求。
但他脑子现在这么混乱,根本无法做那么大的决定。
仔细想想,他似乎都不太了解这个人,不清楚这个人心里想要的、在意的东西有哪些,年少的感情很美好,少有的时间都在欢笑拥抱,也少了许多深入了解的机会。
而现在却又已经没那种去深入了解对方的勇气和精力了。
“说一个我能做到的吧,不然作废。”今晚已经够让人心冷的了,他决定在燕淮这儿就破罐子破摔,任性一下:“要很简单的。”
谁知燕淮立刻就说:“还真有一个。”
“什么?”
从他衣兜里掏出快要断电的手机摁亮,点开未接来电,燕淮把手机举到宁初苍白的脸颊前,盯着他开口:“以后我打的电话,你都要接。”
就这?就这?
宁初眨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有这个?”
“只有这个。”燕淮无声地叹气,“这个你能做到就很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