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霖在电话这边,只能通过镜头看到他一个毛茸茸的发旋。
他一下子心软了。
“去吧,峣峣,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这是你该解决的问题。”
这是他必须要面对的事,纪峣很清楚。
蒋老爷子现在不发作,不过是因为蒋秋桐顶在了最前头。这件事的责任其实都在他,他不能心安理得地缩在后面。
况且,他也该给人一个交待。
纪峣问:“你要我去见蒋老爷子,说不定人家一感动,就同意把儿子嫁给我了呢,你不担心?”
温霖摊手:“你别再试探我了。”
纪峣唔了声:“这件事就定下了,但还得麻烦你牵线。”
蒋老爷子不是阿猫阿狗可以随便见的,他没有蒋春水的联系方式,蒋秋桐联系不上,于思远他不想联系,只能托人递话。
纪峣家实业起家,教育界没几个认识的人,倒是温霖他爸妈文人出身,有一把子朋友。
“你还不如直接堵门,这样托人,老爷子肯定会给你下绊子。”
“那还不是得受着。”
光是想想即将到来的场景,纪峣就恨不得原地去世。
他是真的怕。畏惧程度仅次于当着干爹干娘的面出柜,并直接挑破暗恋他们家儿子。
温霖挑眉:“你真的长大了,峣峣。”
看看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的混蛋,再看看现在这个苦笑着的青年,不得不说纪峣这样又畏又丧,还强撑着打起精神的样子,挺招人疼的。
活力四射的纪峣固然耀眼,这样被人揉圆搓扁的纪峣,也别有一番风味。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糟糕,可看到纪峣这样疲惫,心疼是难免的,更多的还是快意。
快意之中难免遗憾,让他这样的对象不是自己。
温霖盯着纪峣,在心里感叹一声,要是他家更有权势点就好了。
他也想这么磋磨对纪峣,甚至再过份点。
纪峣没注意到镜头那边,温霖的眼神越来越可怕。
蓦地,他听到对方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瘆人得很,顿时让纪峣想起了被他捅肾的那一下。
他汗毛都炸了:“你怎么忽然笑得那么奇怪。”
温霖托着腮笑看他:“只是认清楚了一件事。”
“?”
温霖拖长了声音:“秘——密~”
第150章
这想法在之后得到了验证。
蒋老爷子果然赏了纪峣一个闭门羹,不但如此,还使了不少绊子。
果然之前按耐不发不是放过他,而是在等他的回应。现在老爷子等到了,纪峣也就开始倒霉了。
说起来老爷子一个搞教育的,不该手伸这么长,奈何最近国家搞精神文明建设,纪峣家的产业就被点名批评了。
这下纪父纪母坐不住了,天降一口黑锅,跟纪峣商量对策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是纪峣拱了人家家的嫡长孙!
两个家长头疼得不行,其实他现在还没回过味儿来。纪峣在家人面前一直装得很好,这么多年有张鹤打掩护,他从来没露过馅。
在二老心里,自家儿子没有哪里不好,省心懂事有能力,基本没让大人操过心。
谁知道他背地里搞出了这么多事!
纪父是想骂人的,但张鹤那天的话虽然难听,倒也在点子上,他现在连管教儿子都气虚。
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里,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你这么上蹿下跳做什么,就凭你还不够格。”
纪父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脑袋:“当人爹娘的意义,不就是给孩子收拾烂摊子么。虽然我跟你妈老是不着家,但到底还没死呢。”
这一下直接把纪峣拍懵了。
他僵立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半晌后才嗫嚅道:“我以为你不会想再管我了。”
“说什么傻话——!确实很生气,但管还是要管的。”
纪母一把将儿子按进怀里,她比纪峣矮,纪峣浑身僵硬,肌肉紧绷着,像是想逃。
他似乎以为她要打他,见到手扬起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瑟缩起肩膀。
直到属于母亲的、温暖的臂弯环住了他,纪峣才一点点放松了身体,弓着腰任她搂着,像只被淋湿了羽毛、不知所措的鸟。
纪母心里蓦地酸软,像是泡开的海绵,被狠狠捏成了一小团。
从大闹温霖婚礼开始,坏事就一桩接一桩地发生。纪峣在接连不断的噩耗里,几乎被抽空了所有心力。
除了觉得累,就是觉得疲惫,那是种发自灵魂的倦怠,像是心田干涸,裂开一道道狰狞的口子。
张鹤自从那天给了他一拳后,两人就再没联系过,连同父母还有干爸干妈也是。他面对温霖时,还能坦然地自嘲玩笑,可等他一个人独处时,父母的事,张鹤的事,干爸干妈的态度……他连想都不敢想。
理智上他说服自己,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他们不可能跟他断绝关系,可感情上,他却很难不做最坏的打算。
以前打游戏时,纪峣经常会说“我人没了”,他现在就是这个状态。
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血肉都被挖扯出来,他是空的。
纪峣甚至有点庆幸蒋老爷子给他找事,好歹能让他转移注意力,不至于成行尸走肉。
他这几天一直在和人谈生意,拉关系,一面找补损失,一面寻找解决方案。
现在他精神压力很大,晚上睡不着觉,也不敢睡觉。一个人的时候,就反复在心里衡量下一步该怎么办,怎么讨好老爷子让他手下留情,要怎么对付闻之风动的竞争对手。
想坐上谈判桌,首先要掂量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还要明晰对方到底想要什么。
面对一个什么都不图,就是想要出气的老人,纪峣只能把希望放在蒋秋桐身上。
他当然清楚,现在人家只是小打小闹,没真下死手整他。究其原因不是因为老爷子大度,不过是担心打了老鼠摔碎玉瓶。
这样的感觉很糟糕,纪峣却不得不受着,没办法,那边就是不松口,不肯见他。
可这时候,他爸妈却说,要给他收拾烂摊子。
怎么描述这种感觉呢,像是从没抱过希望,却很珍视的那个花盆里,开出了花。
又像是快饿死的流浪汉走在路上,被一个馅饼迎面砸了脸。
纪峣第一反应是不信。
他们在他的生命中一直缺席,纪峣也习惯了报喜不报忧,什么事都自己解决,解决不了就找张鹤,反正从没想过找爸妈。
这次的事,就连温霖都下意识忽略了纪父纪母,要纪峣自己承担。
他知道他父母爱他,但份爱的分量究竟多重,对象究竟是那个虚假的好儿子,还是他本人,纪峣不抱期待。
完美儿子的假面带了快二十年,乍然被不体面地撕掉,除了钻心的痛,还有惶恐。
看到儿子不知所措的表情,父母两个都很难过。
“这些天,我和你爸也想了很多,你变成现在这样,是我们的责任。张鹤说的不错,你是他用零花钱、用他做的饭喂大的,反倒是我们,并不是好的父母。”
她轻轻抚摸儿子的头发,语调滞涩,带着哽咽,却还是尽力笑着说:“从我肚皮里钻出来的孩子,转头认了别家的门,这可不行——所以纪峣,以后我要好好管教你了。”
“你同性恋这件事,我不发表看法,但其他的毛病,你必须改掉。但这也不急,我们有很长的时间,现在你只要记得,你有我们,不要想着硬抗就好。”
她轻轻戳了下儿子的额头:“就像你爸说的,我们还没死呢。”
纪峣的泪水哗啦一下涌了出来,他发出一声小小的呜咽,钻进了母亲的怀里。
不知蒋老爷子是不是就在等他父母的表态,之前不管纪峣怎么递话想见一面,他理都没理,倒是纪父请人说项,那边只略拿了拿乔,便同意了。
见面的地点是在一家茶馆,蒋老爷子带着蒋春水来赴约,蒋秋桐没来。
纪峣不知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
茶馆是老爷子的意思,未尽之语很明显了,人家没想着要吃饭拉感情,他是来看纪家的诚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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