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人,落泪的样子,也很漂亮。
纪峣“啧”了一声,他像是豁出去似的叹了口气,又抹了把脸,然后扣着他的后颈与他接吻。
他们此时正在大街上,四周人潮汹涌不息,纪峣双目紧闭,微微仰着头,吻得很认真。
这是他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顾忌地,与一个同性亲密到如此程度。
温霖毫不犹豫地揽住纪峣的腰,垂下头,动情地回吻。
昨晚的事情过于混乱,他甚至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他的幻觉,然而他清楚,一定发生了什么……什么很重要的事,让纪峣的心防打开了。
两人分开时,纪峣问:“心情好点了么?”
温霖点头:“好点了。不过……如果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我的心情大概会更好。”
纪峣挑眉看他,等他的话。
温霖指了指不远处的政府办公楼,微微一笑:“你知道么……在拉斯维加斯,结婚是一件很快捷、很方便的事,无论国籍和信仰、肤色和种族,也无论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在这里,都可以结婚。”
他转头看向纪峣:“纪峣,你有没有曾经向往过,自己可以得到一段长久的、公开的、受祝福的、能被保护的恋情?”
“…………”
纪峣几乎失语,他怔怔地看着温霖,半晌后,才露出一个轻浮的笑容:“温霖,你在向我求婚?”
温霖握住纪峣不知何时已变得冰凉的手,低头在上面轻轻一吻:“对啊,我在向你求婚。”
纪峣仿佛被蛰了一下,猛地甩开他,然后才斜了他一眼,又成了那副生龙活虎的样子:“开玩笑,我怎么会被婚姻栓住。”
温霖没有强求,他注视着纪峣,温柔地笑:“嗯。”
然后他握住纪峣的手,十指紧扣:“走,我们去别的地方玩。”
纪峣下意识想抽出手,温霖却更紧地扣住:“刚才在大街上吻都接了,还怕牵手么?这是拉斯维加斯,没人认识我们,也没人在乎牵手的情侣是不是两个男人。”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像在诱惑纪峣踏入陷阱:“正大光明地走在街上,和那些异性恋一样,你难道不想么?”
纪峣抿唇,不再试图挣脱。
温霖低头吻他的脸颊,表情满足极了:“我好幸福。”
纪峣别扭地移开视线,却偷偷晃了晃两人紧握的双手。
温霖不禁莞尔。
纪峣是个非常矛盾的人。
无疑,他很放荡,也很滥情。绝大部分人——包括张鹤,包括蒋秋桐,包括于思远——都被他的外表所欺,以为他是个视真心于无物、无拘无束到了极点的家伙。
然而他们错了,他们都被纪峣骗了。
滥情不代表无情,负心薄幸不代表铁石心肠,行事出格不代表狂放不羁。
如果纪峣真的是这种人,他在选定猎物时,就不会避开类似于温霖这种痴情的类型——按理说,践踏这种人的真心,不会更有成就感么?也不会跟那对表兄弟分手之后,一个人逃到拉斯维加斯散心。
——其实,敏锐如蒋秋桐,已经发现了有哪里不对,可惜纪峣的戒备心太重,他得到的是大量错误的信息,如果他们相处的时间,再久哪怕稍微一点,局面就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样子。
而这种薄情的标签贴在纪峣身上以后,让人们下意识就会更进一步地以为,纪峣是个相当反感束缚、不羁放纵的主儿。毕竟,跟薄情放在一起的,总是浪子,而浪子,总是渴望自由的。
然而纪峣不是。
其实,真正多情不羁的(前)浪子,是于思远。如果有心,将这两个人放在一起对比,就能感觉到,纪峣是个非常明显的劣质品。
他空有浪子的皮,整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事实上他最渴望的,就是被亲友认同、被外界理解、被一段关系所捆绑。
张鹤不认同他。
社会不理解他。
蒋秋桐和于思远绑不住他。
他们都没办法让纪峣那颗渴望安定的心,正在安定下来。
当初于思远差一点就成功了,他出柜成功并且得到全家人祝福这件事,像甜美的蛋糕,不断诱惑着纪峣,给了纪峣莫大的期待,可惜后来功败垂成。
其实一开始,温霖的计划是先让纪峣甩掉一个,剩下的一个,不用他出手,纪峣那时还没稳定,肯定也不会这么快就适应,分手是必然的。到时候,就是他的机会。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那两个人居然是表兄弟。不过这也刚刚好,纪峣落了单,并且好巧不巧,来到了这个婚姻之城。
这几天,温霖一直在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他表面上看,是带着纪峣吃喝玩乐,偶尔做一点无伤大雅的恶作剧,然而暗地里,他却通过这些时日的朝夕相处,来试探纪峣对他的底线。
他一点点诱导纪峣看向自己,一点点加重他在对方心中的砝码,一点点勾起纪峣对他的好奇和渴望。
昨晚那杯酒是个意外,不过这个意外,他似乎把握住了,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是效果显然不错。
温霖牵着纪峣的手,不紧不慢地在街上走着。经过商店时,甚至还给纪峣买了一只巧克力味的冰激凌。
他一点也不急。
因为他知道,纪峣一定会答应的。
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清楚,纪峣究竟有多么渴望得到这个,甚至渴望到了如今这种病态的地步。
至于原因……啧。
见纪峣还在神思不属,温霖又慢悠悠地添了把柴火:“美国有句俗话,叫‘发生在拉斯维加斯的事,就留在拉斯维加斯吧’——就算是我们真结婚了,你我都是中国公民,结婚证在中国要去大使馆办理手续才有效,你不用担心,就当做了场梦,或者玩了场情趣游戏好了。”
纪峣嘴硬:“谁想结婚了,我还没玩够呢好么!”
温霖不禁再次莞尔:“嗯,想结婚的是我,是我想跟你结婚,把你栓住。”
纪峣沉默了,温霖这两天的言行他都看在眼里,他心里很明白,这世上,除了这么一个青涩又冒着傻气的温霖,再不会有第二个男人,会这么不顾脸面地爱他了。
于思远爱他么?爱。
蒋秋桐爱他么?可能也有点。
然而他们,都已经是在滚滚红尘中历练了千百回的老油子,早就忘了该怎样,纯真地去喜欢一个人了。
说实话,没心没肺的纪峣觉得这样的温霖傻得可怜,而软了心肠脾肺的纪峣……他觉得这样的温霖,真的傻得很可怜。
可怜到他都几乎要难过了。
随后的几天,纪峣出人意料地乖巧安静,没有一天到晚想着要爬床,温霖不动声色,权当没有察觉。
直到他们旅行即将结束,在离回国不过倒数第二天的时候,纪峣忽然对温霖说:“我们去婚姻登记处吧。”
“好,”温霖唇边勾起一个微笑,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镇定自若地牵着纪峣,继续往餐厅的方向走——他们刚才说要来尝尝这家餐厅的味道来着,“那我们要去公证么?”
去政府登记注册很简单,也很快速,不过注册完之后,需要到公证并宣誓,结婚证才会有法律效应。
“…………”
纪峣被他扣在掌心的手不由攥紧,沉默许久之后,纪峣点了点头:“去。”
闻言,温霖忽然停下了脚步,在原地站了片刻。纪峣本来继续在往前走,此时也回过头来,诧异地看着他。
温霖闭了闭眼。
这一刻的感觉,让温霖难以描述。像是《地心引力》中,唯一幸存的那名宇航员,漂浮在茫茫宇宙里,那是绝对的真空、绝对的寂静、绝对的无边无垠,然后在等待与死亡中,看到了一束希望。
他缓了过来以后,垂首,温柔吻了吻纪峣的发顶。
纪峣永远都不会知道,其实……大概还差一点点,他就会因精疲力竭而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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