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信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写给老大的情书吗……我总觉得没那么单纯,所以才会把信带回来,但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懂。」
「你为什么要杀他?」
辻又问了一次。
栉田又用额头「碰碰」撞了两次墙壁,晃着身体站好之后,喃喃自问:「……为什么呢?」语气如此茫然,仿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似的。
「我原本……并不打算杀他,只是察觉到偷出名册的人就是那孩子……想要警告他一下而已。不过在我动手之前,田中他们就已经揍过他了。」
栉田以不带感情的声音说:
「他全身是伤地回到家里,我又揍了他一顿,命令他把名册还给田中。但莲倒地之后就没有回话了……他伤到头……可能引起了脑出血吧?我就让他躺在那里,带着那封信一个人回去了。」
「是什么名册?」
「……咦?」
栉田转过头来。
「光碟片里存了什么名册?那东西重要到你们不惜杀了莲也要得手吗?」
辻重复了刚刚的问句。栉田的神情有些呆滞,喃喃问他:「您不知道……光碟片的内容吗?」
「对,我不知道,也没看过。我甚至不知道光碟片里存着名册。」
「……连这点都不知道?」
「是啊,我只知道他们在找光碟片,还有外盒大概长什么样子。这些都是神立告诉我的,他也不知道内容是什么。唯一知道那是名册的……只有你而已,栉田先生。」
——总之,还好您没事。田中现在一定很后悔吧,不但没拿到名册资料,还被警察逮到。
辻当时就觉得奇怪。
为什么栉田会知道光碟片里存着名册?田中他们是诈骗集团,由此推论,那份资料的确很有可能是诈骗名册,但没有人能够确定。也有可能是照片、文件,或者某种程式也不一定。
然而,栉田却断言那是名册。
简直就像看过光碟片内容一样。
「……我觉得你可能隐瞒了什么事,但还是坚信你有你的理由,所以我白天才会过来一趟,但却在这里看见了我的照片和莲写的信。我脑袋一片混乱,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他们还是推论出一个可能的原因:
栉田不只和田中有所勾结,甚至可能就是将名册交给田中的人。莲不知为何偷走了名册,这对田中或对栉田都相当不利,所以他们双方都狠狠教训了莲。
「……财津律师认为……那应该是不利于辻堂组或和鸿联合会的内部资料,莲偶然得知这件事后,就为了我将光碟片偷出来。再者,能够提供内部资料的只有我们自己人,而且是帮派里深受信赖的老成员……」
——栉田先生就做得到这种事。
财津这么说完,辻立刻回道:「不可能。」他认为栉田不可能背叛帮派,也不可能背叛他……然而,莲写的信就放在栉田房里,而栉田也知道光碟片的内容就是名册。
「为什么?」
辻也只能问栉田本人了。
「为什么要背叛帮派?」
「答案很简单,因为帮派对我而言没有什么价值。会长虽然于我有恩……但我心里有个更重要的人。」
辻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问那个人是谁,因为他已经猜到答案了。
「……您已经知道是谁了吧?」
栉田露出微笑,看起来轻松了许多。
「我所重视的……只有老大您一个人,其他事情我全都无所谓。」
「……你为此背叛了帮派,还杀害了莲?」
「是的。」
「你认为这么做……就能得到我吗?」
「……我也不知道,这只不过是用消去法得出的结果。老大总是拼命工作,为了帮派和会长而活。那么,只要和鸿联合会瓦解,您自然就无处可去了。此外……我也不喜欢菊池和那个律师。」
栉田眼中忽然闪过一道阴影。
「您以为我什么也没发现吗?若是女人倒还好……我实在无法忍受那两个人和您太过亲近……」
栉田脸上顿时失去了笑容,继续说道:
「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从老大面前消失。我虽然这么想,但还是决定先从帮派……从老大的容身之处下手……最后却失败了。我真是没用,做事总是功亏一篑,所以在帮派里也没办法出人头地。」
他又笑了起来。
「我很想……和老大两个人……在乡下做点小生意。做什么都好,开间酒馆……摆摊也不错,可以卖些关东煮之类的。」
他露出平时那种温柔的笑容。
那反而让辻背脊发凉。
「摊子由我来顾就好,老大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跟我一起度过剩下的时间就够了……跟我一起在海边的小镇生活…………这是我的梦想。我做了这样的梦,啊啊……这场梦已经结束了。是啊,我也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从梦里醒来,所以不太惊讶,反而……松了一口气……我对那孩子……对野野宫,做了那么残忍的事……」
栉田的声音愈来愈小,他将手伸向背后,拿出藏在腰间的弹簧刀,苦笑说道:「要是有枪就好了。」
「不过,现在就连这东西都是违法的……很奇怪吧,这明明比菜刀还小。」
他「啪」的一声打开刀刃。
辻动弹不得,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人会拿刀指着他。
这个曾经如同辻家人般的人。
总是唠叨地敎训辻,直到辻道歉为止的人。
在毕业那天,买蛋糕给辻的人。
「…………栉……」
「我很快,就会追随您的脚步离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像电影或连续剧中的一幕。
所有细节都以慢动作的方式呈现。栉田疯狂的双眸,亮晃晃的刀刃,穿着皮鞋冲进屋内的财津发出怒吼,菊池的咆哮同时传来。
财津用力抓住辻的手臂,将辻抱进怀里,接着转身背对栉田,用自己的身体保护辻。一声呻吟传来,环在辻身上的那双臂膀加重了力道。发生什么事了?本该刺向辻的那把刀去哪了?
辻靠在财津肩上,看见菊池朝栉田冲了过去。
两人一同撞上窗户,发出巨响,玻璃窗也出现裂痕。他们滚到地板上并展开攻防,栉田坐在菊池身上痛揍菊池。他拥有武道段位,平时很少动怒,但帮里每个人都知道,一旦惹他生气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拓也!」
财津的声音传来。
慢动作画面结束,辻回到了现实。他的笨蛋忠犬小弟正在被人殴打。这世上能够欺负菊池的,明明就只有辻一个人而已啊……
财津仍抱着辻,辻从他口袋里拿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他知道财津带了这个在身上,这东西比手枪风险更低,却比刀子更有威力。
「……让开。」
「辻先生。」
辻推开挡在他面前的财津,走向栉田。栉田正将菊池压制在地,捡起地上的刀子,朝着菊池举了起来。
「……大哥。」
辻呼唤着栉田。
栉田停下动作,转头望向辻。
辻对栉田笑了一下,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一股怀念感突然涌上心头,使他胸口难受不已,不自觉就露出了笑容。
「良典。」
栉田像以前一样,喊他的名字。
像幽魂般披头散发的栉田,也跟着笑了。
啊啊,真的好怀念。
他是比谁都可靠的大哥,在辻心中甚至留下了印痕效应,就像雏鸟认定第一眼看到的对象就是母亲一样。
而辻现在就要向这个人道别,就要失去他了。人之所以怀念某种事物,正是因为早已失去。
再见。
辻在心里这么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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