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之隔,众人焦急盯着那扇大门。戒备的死寂中,终于有道身影在晨光熹微里出现。
他赤着臂膀满身泥污,怀里抱着个人,姿势满是维护小心,一步步迎着众人的视线坚定沉稳,浑然透着股粗粝的肃杀劲,像从哪个战场上下来的末路残兵。
众人还没来得及欣喜,刺耳的刹车声划破空气,一辆越野撞开封禁线急停过来,几秒后一个急转,卯个身就没了踪影。
一众警官迅速跟车狂追。
郑学甩上车门,刚坐稳,就听副驾驶上Rick兴致高涨:“那俩的后院我可一并端了。本来还想不会那么顺利,原来袁容早布了费红旗这颗子提前卡在那,这趟——”
“好。”郑学摸清事态都在计划内,打断了他,“替我找个可靠的医生,要快!”
RICK听到这猛扭过头,才看到郑学怀里外套裹住个人,只隐约露出汗湿惨白的侧脸。
Rick眼神凝住,本能伸手去拽,却被郑学挡开,“他伤得不轻。”说着将人拢了拢,彻底盖严实了护在怀里。
阿力看了眼后方穷追不舍的警车,“坐好!”猛踩油门摆尾飚了出去。
一到地方,郑学横抱着人率先冲进基地,Rick两人紧随其后,刚准备跟进医疗舱,门砰一声关上了。
RICK碰了一鼻子灰,撸了撸头发让阿力好好看着先行离开。
由于打过招呼,一队医生已在候着,袁容进去就被架上手术台,郑学套上无菌服陪在一旁。
“病人具体情况、药物过敏史?”
“怀孕5个月,被器具多处击打,麻药过敏。”
郑学嗓子发堵,仍冷静开口。无影灯下袁容的脸几乎被血和汗糊住,泥灰沾染全身,发黑干涸的血迹纠着错综的伤痕无所遁形,医生们忙碌不堪,测血压血氧,上心电,没几分钟,袁容身上已经连了一堆机器。
确认无致命伤,医生皱眉看向腹部:“五个月?”揭开衬衫的遮掩,只见原本隆起的腹部几乎被紧束成平坦一片,边缘甚至勒陷进一部分。
手术刀利落划破绷带,半隆的腹部整个鼓出来,袁容的身子不受控制向上挺了挺,郑学一把接住他,将人死扣在怀里,感受着喷在胸口的粗重呼吸,俯身吻了吻他额头。
那孩子像是憋坏了,几乎一松开就躁动不安,顶得袁容无意识呕逆。郑学看得心惊肉跳,握住袁容僵冷的手。
不一会,被轻轻回握住。
“袁容?”郑学低低开口,垂首看向怀里那张泛青的脸。
“我醒着。”袁容阖着眼回应,被孩子一番折腾,终于找回沉浮的意识,“孩子怎么样?——嗯!”
怀里的身体骤然一僵,郑学的手被猛然握紧。医生的手正在腹底游移,不时按进某处,袁容屏着呼吸不吭一声,忍耐着酷刑般的触诊,紧绷的面庞显出几分凌厉。
终于,一轮揉按结束,袁容喉头滚动着,像强压下什么。医生松了口气:“他把孩子保护得很好,但胎位有些偏,生产前需要顺过来。”
郑学被这话冲得眼睛发涩,无法想象袁容在那样情形下是怎么拼了命护住孩子,情不自禁俯身贴了贴他汗津津的脸。
“孩子没事。”
听到这句,袁容睁开眼,像松了口气,勉强压下的胃液终于混着口血水呕出来。
郑学被这口血激得心里波澜万丈,下一秒却感觉手心被挠了挠。
“没事。”袁容温和看着他,衬着唇角的血渍,显得出奇宁静。他身上的衬衣早就形同虚设几乎半裸,虽然有孕,身形仍很紧致,常年搏斗历练出的利落肩峰到流畅延伸的中胸沟,连着腹部圆润的隆起,尽管交织着狰狞的伤口,仍透出坚毅又脆弱的美感。
郑学不说话,哽着声音点头,就见医生已经拿了镊子过来。
布料撕扯着黏连的创口,剖离非常困难。消毒水淋上去,袁容指尖瞬时紧绷,靠在郑学怀里强行撑着,整个医疗室静得只有器械的碰撞声,屋子里很闷热,蒸腾的暑气随着汗水渗进皮肤,郑学全程警敏地盯着,擦净他额边激出的汗。
医生动作很利索,却还是带来剧痛,袁容大汗淋漓,却也只是偶尔蹭着郑学下巴反复说着我没事。
与其是说给他听,倒像是催眠自己。
待全包扎好,已不知过去多久,袁容始终清醒着。
医生瞟了眼监护直皱眉,不应该,心跳这么快,脉搏这么急。
“血检出来没有?”
副手取了报告回来。Rick手下的医疗团队是从硝烟里走过来的,身经百战,几乎一看报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当下利落应对。
郑学看着袁容被上了呼吸机,挪到监护室,一路跟过去心却直往下坠。他拦住要走的医生询问情况。
“如果我猜的没错,他被注射了道上的药,一般针对俘虏用的。这药会造成心跳过速,体温升高,感官被放大,有致幻作用。没别的法子,他对镇痛过敏,只能等药效过去,我估猜再熬个四五小时差不多。”
四五个小时。郑学听着这些话,眉间拧成一团。只要想到过去那个晚上袁容遭的罪,他的心就像被反复鞭挞,脸上冰若寒霜,脑子没有一刻松懈,这一次,他不会让袁容白挨。
回到病房,郑学冷硬的眉目早化成春水,守在床边警醒地盯着监控数据。
听着袁容清浅的呼吸,郑学重新握住他的手,哄睡似的开口:“睡不着吧?陪你聊会?”
果然,袁容熬过一阵不适,睁开眼。
他深吸口气,问得尖锐,“谁干的。‘他’动手了吗?”
袁容没有回答,郑学却很固执:“‘他’是不是也动手了?”
稍瞬,郑学的指尖被碰了碰:“不疼。”
虽然袁容不说,但郑学已经有了答案,他心里生出一丝怆然,攥着袁容的手揣进怀里摩挲着,
“我说,你听?”
“林志强反了天鹰,刚才进去发现他们人不是一拨的,内讧。这你知道?”
“嗯。”
“是不是他跟火炮联手这步你也考虑了,所以才把最后一步棋压在费红旗那,防着。”
袁容眨了眨眼默认。
“两个人都交给邵天柏了,得审一阵子,基本能定罪。你这全盘赌得漂亮。”
“按你计划的,RICK跟那个费捡着那俩的肥肉分了。不过他们触手不往内陆伸,我们能省不少心,后面的事兵来将挡就好。”
“袁容,你是我的骄傲,真心的。”
“你说,我哪来这么好福分,碰上你。”
郑学感受着手里人的体温逐渐升高,掩下担心,轻缓地接着说:
“不过你把家当都给RICK,咱俩可得带着孩子挤我那小一室了。”
袁容点点头,费力扯了扯干裂的唇:“那些钱...不干净。“
郑学被这几个字激红了眼眶,只觉得连着嗓子眼都涩,他清了清声音:“成!以后我男人我来养。”
袁容眉眼微微上扬,浮出淡淡笑意。
“其实失忆那阵子夜里老有人陪着,我知道。惦记我,还要避开那么多双眼睛...后来躲天台去就为着我一句不用常来?”
“不过,你对我评价挺高阿。这阵子又了掉链子,你说我在你眼里还能算好警官麽。”
“其实那之后,每天见你一眼才能踏实了。”
“有晚你匆匆走了,我等到半夜,想找人都没号码,哪有姓宁的。”
郑学娓娓道来的低沉声音让人安心,袁容的呼吸深下去,眼睛也垂下去,郑学顺了顺他额前的头发,目光流连在他薄汗的鼻尖和眼底淡淡的乌青。
“说好了抓紧,结果还是没护好你。”
袁容睡着了,却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皱眉,他时醒时昏,总感觉自己还在那个小刑室,抵抗着林志强一下下滚烫的铁鞭,一会又像小时候流浪时的长途跋涉,他拼了命地跑想躲过追兵,却总在原地。
忽地他置身在一个破弄堂的房子里,风吹的门窗咯吱声在耳边无限放大,他心跳加速,浑身灼烫异常,在摔打的门缝中看到个男人背对自己死死抵着门。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