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殷姑奶奶对湘夫人十分看不上,百般冷嘲热讽,而湘夫人也一味忍让。
直到在某一年,殷姑奶奶和殷父大吵一架后出了国。湘夫人特意追出了国,把殷姑奶奶追了回来。
令人啧啧称奇的是,殷姑奶奶回来后,似换了个人,竟和湘夫人当了好姐妹,从此彼此和气,再也不找湘夫人麻烦。
在这发生之后不久,湘夫人就力排众议把相宜希归入相家,给了他“相公子”的身份,悉心养育。
联系起来,殷叔夜脑中闪过一个诡异的猜测。
他私下让人取了相宜希的DNA样本进行鉴定,结果使人惊讶——相宜希是殷姑奶奶的亲儿子。
那么说,殷姑姑为了争夺家业,终身不婚,但年轻时还是在国外交了一个男友,意外生了一个孩子。为了保留殷家姑奶奶的身份,她还是抛弃了男友和孩子回国。多年之后,这桩秘辛被湘夫人挖了出来。湘夫人收养了相宜希,对殷姑姑是软硬兼施、威逼利诱,殷姑姑不得已之下只得与湘夫人“和解”。
湘夫人对相宜希很好——是真心的好。殷姑姑因为和湘夫人当了“好姐妹”,也能时常探望相宜希,二人的关系确实是渐渐走向暖化。
相宜希长大后,喜欢上了殷叔夜,这在湘夫人眼里是不伦之恋。湘夫人自然不允许,便对相宜希说出了他的身世。
偏执的相宜希痛恨湘夫人,恨她原来不是真正爱惜自己,竟是利用自己来制衡殷姑姑。他也恨殷姑姑,如果不是殷姑姑,他还能当个名正言顺的富家少爷,哪里需要沦落到这么尴尬的地位?
不过,相宜希没敢表现出自己的恨意,只是佯装可怜地在湘夫人面前痛哭流涕,只道:“可是,我已经不能回到殷家了……相家也未曾真正接纳过我。我一身要是不系在殷叔夜身上,以后可怎么办?”
湘夫人叹了口气,道:“这个的话,我已为你想好了……”
湘夫人告诉相宜希,自己时日不多,已买好了毒药准备自杀,又立了遗嘱,包括丹陵福地在内的大额遗产都会归相宜希所有。只有紫藤雅苑以及其他一些和相潇潇相关的东西会留给殷叔夜。
她自认为十分重视相宜希,也给了所相宜希需要的一切,然而……
得知此事后,相宜希第一反应是:如果湘夫人早点死,我是不是就能早点拿到遗产?而别人也永远不会知道我和殷叔夜其实是近亲……啊,不,不仅是湘夫人,还得连带着殷姑奶奶,她也要永远闭嘴才行……
心思细密的湘夫人自然不会摆出把红酒和毒酒搞错的大乌龙。事实上,是相宜希把毒酒调换,蓄意谋害湘夫人与殷姑奶奶。
而他做得也非常成功。
在救护车上,湘夫人临终之际嘶哑地呼喊“小相儿”,旁人都以为那是因为她最疼爱相宜希、舍不得相宜希,临死之前也想见相宜希一面。
而事实却是血淋淋的——湘夫人想明白了是谁害了自己。
这场“夺命家宴”过后,殷家天下大乱。
相宜希后知后觉地开始慌了,卷了财产就跑出国。过了这些年,一直没人怀疑到相宜希头上,相宜希才越发宽心。
直到他听说殷叔夜身边有了贴心人,他便彻底坐不住了,决定铤而走险,回国逼婚殷叔夜。
湘夫人凶杀案的成功大约也让他膨胀了不少,他觉得自己有瞒天过海的本领,便再度施展心计,引导殷叔夜解开对湘夫人的心结。
这下,殷叔夜对湘夫人的心结是打开了,但却又对相宜希结了一个大仇。
相宜希没想到,自己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没有人能够算计殷叔夜,除非那个人是辛桃馥。
听着殷叔夜把这一切娓娓道来,辛桃馥只觉冷意爬上全身。
他知道相宜希毒,但没想到这么毒。
辛桃馥诧异得嘴巴都闭不上,他原本自认为是一个道德水平比较低的人,但的确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低。怪不得殷叔夜这人长成这个样子,原来他身边都是道德洼地啊(包括他本人呢)。
“这些事情,你找一百个调查员查上一百年怕也难查得出来。”殷叔夜对辛桃馥说,“所以才叫你撒手,不要追查下去了,白花钱也得不到有用的情报,不如直接问我好了。”
听着这话,辛桃馥才算相信殷叔夜真对自己敞开心扉了——这怕是比他想象中更难得一百倍的事情,但就这么轻易地达成了。
辛桃馥双眼微垂,只道:“可是,你决定撤换紫藤花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相宜希下毒手的事情了吗?”
“那个时候?还没知道。”殷叔夜道,“那阵子,刚好是和相宜希从外头回来,只知道他给我的‘版本’。当然,我也已经有所怀疑了。”
辛桃馥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又细声问道:“但是,你在那时候已经选择相信湘夫人了,对吗?”
“那样说可能不准确。”殷叔夜缓声道,“应该说,我那个时候已经决定好了,要选择相信自己的心。”
反反复复,犹豫不决,不是殷叔夜做事的风格。
但在湘夫人的事情上,殷叔夜是如此的。
乃至于后来遇到了辛桃馥,殷叔夜亦复如是。
相宜希拖着殷叔夜走,领他去看一个新的可能性——尽管是假的,尽管是矫饰的,但殷叔夜渐渐摸到了一种切实的感觉,就像是在手心会发热的石头。
也许,从小到大的陪伴和教育,湘夫人的行为模式也从某种程度上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殷叔夜。
殷叔夜也有一颗多情柔软的心,只能寄予一人。
不过,他或又继承了殷家人那种自私自利的因子,因此,也做不出夜莺玫瑰那样壮烈的自我牺牲的举动。
他可以像夜莺一样用自己的血灌注一朵玫瑰,但决不是为了他人做嫁衣,而必是为了求自己的所爱。
那夜,他如雕塑一般在紫藤花架下孤身独处许久,连风都要把他吹干、吹成一尊雕塑似的。这时候,在梦幻般的垂坠的紫色藤萝瀑布下,辛桃馥的身影浮现,像月光。
可是,辛桃馥的出现就像是童话里的林中白鹿,梦幻地一跳而出,似乎要接近他,却停驻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并没有上前,仿佛在审视眼前的人是否具备威胁。
或许,一直以来,他和辛桃馥的关系都是如此:辛桃馥是想靠近的,但总会停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以他聪慧的本能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
无论多么的好奇和喜爱,都不会输给自保的本能——而殷叔夜又何尝不是如此?
殷叔夜看到会胆怯的辛桃馥,却又从辛桃馥晶莹的眼里,看到一个会胆怯的自己。
胆怯、懦弱,不敢面对……
谁都未想过这些词会和杀伐果断的殷先生挂钩。
而事实偏偏如此。
那一瞬间,殷叔夜决定把猜疑放下,认认真真地相信自己的心。
这份诚恳,原本是殷叔夜这样的人不该有的。
但他却又想,为什么不可以呢?
三年后的今天,在紫藤雅苑的暖床上,他们又重新在一起,以新的姿态、新的形式。
殷叔夜把可以杀死自己的刀放到对方手上,说一句,想杀便杀,不必心软。
但狡猾的殷叔夜或许也清楚,桃子根本不想杀,也必然会心软。
辛桃馥轻轻把手搭在殷叔夜的手臂上,缓缓说:“我明白你的想法。我真的明白……我想,我也应该……”
“先别说。”殷叔夜突然打断他道。
辛桃馥抬起眼:“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不太知道。”殷叔夜顿了顿,却说,“可能是要说什么使我心花怒放的决定?”
辛桃馥“噗”的一声笑了,大约觉得“心花怒放”四个字和总是老神在在的殷叔夜十分不搭。
“既然是让你高兴的话,你竟然不想听?”辛桃馥问。
“过两天你想明白再说。”殷叔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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