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先生说:“你要气就气,要骂就骂,可别憋着气,免得你半夜气不过,拿剪子戳我的心窝。”
说着,殷先生拿起一枝珍珠梅,插入瓶中。
辛桃馥别过脸,又不说话。
也不知是这份迟到多年的“真相”让辛桃馥方寸大乱,还是辛桃馥真的恃宠生娇了,这半天下来,辛桃馥一句话也没和殷先生说。
他仿佛沉浸在一种奇异的氛围里,恼怒和悲伤交错化作刀刃,交错地在他的心头刻出深深浅浅的痕迹,他只觉得烦闷、无措和几丝痛心。
他不言语、不说话、不哭、也不笑,殷先生却好像并无放在心上。
殷先生并不说一句话,既不去安慰辛桃馥,也不试图哄辛桃馥高兴。他只是拿出一簇一簇的花,笨拙地尝试着插花的技艺。
半天过去,屋子里放满了十几个插满珍珠梅、芍药、洋桔梗等各色花卉的瓶子。色彩倒是鲜艳,但却杂乱无章。
辛桃馥看得眼花,更觉烦躁,扭头就往楼上去,不提防一转身就撞倒了一个花瓶——但听“哐当”一声,花瓶坠地,碎成许多瓷片,鲜艳的花枝也委顿在地,倒有几分残破的美感。
辛桃馥愣了愣,抬头看了看殷先生——这花瓶价值几何,辛桃馥并不知道,他知道的是这插花好像是殷先生鼓捣了几十分钟才弄出来的。
殷先生却笑笑,说:“这声倒是清脆,你要是喜欢,不如多砸几个。”
辛桃馥一时不知是气是笑:“哪有这样糟蹋东西的?”
殷先生却说:“东西都是给人用的,只要发挥了用途,对人来说有了用处,就不算糟蹋。”
辛桃馥并不相信这个理论,准备转身离开。
殷先生却拉着他的手,叫他捧起一个花瓶,高高举起,随后一扬手,如扔球似的掷下,顿时又是一片破碎声。
辛桃馥愣愣的,半晌呆望了殷先生一眼。
殷先生笑道:“这可好听么?”
如此,殷先生诱导着,叫辛桃馥继而连三地砸了四五个花瓶,待砸到第六七八个的时候,也不必殷先生劝着了,辛桃馥已砸出一股瘾头来,发了狠地把花瓶往地上摧残,越碎越美,越响越好。
这人的破坏欲,大概是天然带出来的坏处。
可这坏处又使人欲罢不能。
辛桃馥又痛又快地一口气把花瓶通通砸破,连带着将殷先生精心摆弄的花卉都摧残了一遍,最终,客厅里是一片狼藉,残花遍地。
而辛桃馥的胸中却好像纾了一片火气。
那股奇怪的怒火已泄了,身体内只剩冷冰冰的哀愁。
在他已无法发怒的时候,心底的空虚、失落和悲伤变得更大。
他没了摔东西的劲头,便倒在沙发上,又眼睁睁地看着天花板。
辛桃馥看起来彻底冷静了,招来了佣人收拾残局。
帮佣们其实在外头就听见动静了,但因为殷先生事前的吩咐,所以没有出现,虽然心里担心好奇,但还是等辛桃馥召唤了,她们才敢进内。一进了厅子,她们便被屋子里的景象惊到了,但脸上都没显什么情绪,听从辛桃馥的吩咐安安静静地打扫卫生。
辛桃馥见女佣们在工作,他便先回楼上卧室去,静静卧下。身子沉在软绵绵的床褥上,心头却越发沉重,又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哪里空了一块似的。
也许他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因此连殷先生随他进了卧房也没察觉。
直到殷先生也随之卧在他身侧,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殷先生也没言语,只是用一种温柔又哀伤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如同他已经感受到了辛桃馥所感受的一切一般。
这种眼神让辛桃馥如泡在温泉之中。
殷先生低低垂眼,将吻落在他的唇上。
他忽而感到极为温暖。
二人躲在瞧不到夕阳的角落里,温柔缠绵,直到月亮高悬。
肌肤的亲密或许真的能让人的心贴近,辛桃馥好像能从呼吸里找到殷先生心跳的力度。
勾缠了许久,二人方平息。
辛桃馥好像精力耗尽,很快睡了过去,梦中仿佛又见着了母亲的眉眼,陶欢儿似动了动嘴,要说点什么话,却在话音未起之际,梦境破碎,辛桃馥猝然醒来。
他睁开眼,却见本该是漆黑的室内仍开着一盏暖灯,殷先生的怀抱贴着他的背脊,双手搂着他,形成一个被窝似温暖的港湾。
若从辛桃馥的角度看,他和殷先生之间倒是越发的蜜里调油,就像是真情侣似的——可偏偏又不是。这就是最可悲可叹之处。
他现在和殷先生越来越好,他现在就越来越怕。
怕的是泥足深陷,再无回旋。
相公子和殷先生的婚约越来越有板有眼,别说是马哥等人,就是黎度云和崔涵都听说了,还拐弯抹角地问辛桃馥。
然而,殷先生从未跟辛桃馥提及一字。
辛桃馥倒不会乐观地以为,这是因为殷先生和相公子不打算结婚。这怕是殷先生觉得“结婚”和“养着辛桃馥”并不冲突,所以不用告诉辛桃馥。
辛桃馥仍在紫藤雅苑里当他的解语花、金丝雀就行,旁的事情不必知道、也不必计较。
辛桃馥却不是这么想的,他要和一个单身的殷先生在一起是一回事,但要和一个已婚的殷先生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
若殷先生要结婚了,他和殷先生之间就不仅仅是一场“你情我愿”的关系这么简单。他讨厌相公子是一回事,但插足他人婚姻又是另一回事了。
再说了,如果辛桃馥真的这样一直跟着殷先生,就连殷先生要结婚了,他都装聋作哑,仍做解语花,以后倒怕越来越难抽身了。
难道他要一辈子这样吗?
在一开始,辛桃馥就想过他们有一天是要分开的,但他和殷先生越来越好,心里其实根本没有认真规划分开的事情——直到黎度云冷冰冰地把日程怼到他面前。
这一点,他还得感谢黎度云。
如果不是黎度云的话,辛桃馥或许还没有现在这番果决的底气。
再捞一笔就走——成了辛桃馥现阶段的工作重心。
黎度云问辛桃馥:“你打算怎么再捞一笔?”
辛桃馥答:“我想好了。连日期都有了。”
黎度云不觉惊诧于辛桃馥突然加急的行动力:“是什么?”
辛桃馥笑笑,说:“我生日不是快到了么?”
生日,不就是要吃要喝要礼物的最佳时机?
等他生日过了,最后一笔资金到手,他立马找准时机打包走人!
第47章 订婚?
雅悦轩的包厢内,辛桃馥和黎度云谈完几句,便一同离开。也是可巧,他们刚转出走廊,踏上庭院回廊,就迎面碰上两个熟人——要说熟,也不是真的熟,只能说是半生不熟。
迎面走来的竟是相公子和他的助理詹姆。
四人撞见,都顿住了脚步。
黎度云又没见过相公子,但从几人的反应里,可知他们是认识的,便顿住了脚步。
相公子自持身份,并不先言语,詹姆便笑着先开口:“这不是辛少爷吗?”说着,詹姆又看向黎度云,对辛桃馥说:“这位是……?”
辛桃馥也没什么好尴尬的,落落大方地将相公子和黎度云互相介绍了一番。黎度云就和相公子彼此点点头,打了个招呼,算是认识了。
相公子似乎对辛桃馥没有敌意,总是表现得友好亲切,还寒暄起来,说:“辛少爷也爱来这儿吃饭?”
辛桃馥答道:“是啊,这儿的阳春面不错,因此,就是君小少上回差点把我衣服扒了,我还是没留下心理阴影,非要来吃一口。”
他这话是有点儿夹枪带棒的,詹姆听了都挺不高兴,但相公子仍是笑笑:“是了。这儿的阳春面确实好,比鲍参翅肚那些菜品强多了,清清淡淡,我也爱吃。”
辛桃馥知道相公子喜欢立那种清雅人设,便笑了,说:“阳春面很清淡吗?没有啊,阳春面的灵魂可是熟猪油啊!”
相公子愣了愣:“啊……是吗?我不知道。”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