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贺璟还看着他的笔尖在草纸上滑动,留下一个个隽秀的字迹,后来视线不由自主地沿着握着笔的手往上,看到露出衣袖一小截的手腕,再往上,是低着头露出的下半张脸,略有些薄的嘴唇开开合合字正腔圆地吐出一连串的解题思路。
这样的宋玉,他早在高一的时候就见过。
高一上学期时有一个省级的物理竞赛要在假期举行,当时全校的物理老师按照高一开学时的摸底考试成绩,选了全校物理前三十的学生,办了一个竞赛提高班,每个周六周日的上午来学校做提高训练。
宋玉作为摸底考的全校第一,起初婉拒了物理老师的邀请,后来几个老师轮流给他做思想工作,不知道是哪一点触动了他,总算让他加入了竞赛班。
但是宋玉时常迟到,竞赛班开班的第一天,老师正在黑板上讲关于力的分解的拔高题,走廊上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接着教室的前门被拉开,宋玉喘着气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报告”。
那时还是冬天,明明很冷的天气,宋玉的头上却出了些薄汗,像是从校门口一口气跑来又连爬四楼的样子,额前的头发因为反复哈气结霜然后进入教学楼后融化变湿,甚是狼狈。
老师被打断有些恼,但是一见是宋玉,才皱起的眉头没有一丝过渡直接玩下来,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眯眯地给宋玉指了个座位。
宋玉一手撩着额前发潮的头发,一边压着还未平复的呼吸往座位上走。那时贺璟注意到他长得清秀,白而瘦削,走动的步伐却透出力量感,唇缝抿得很直,平添了一丝冷淡孤高的气场。
宋玉走到距离他三座之遥的斜前方,视线一扫间似乎和他打量的目光相对,同桌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他顿了片刻,点点头算是回应,然后坐下。
也不知道是看到还是没看到。
大概是没看到吧,贺璟想,毕竟整个学期下来,他们也只说过寥寥几句话,还……多半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有时他偶尔抬头,会看到宋玉给后桌讲题,他讲过一遍,后桌还是一脸困惑,他露出为难的表情,这时下唇会被未露出的牙齿咬进去一些,教室里有些吵,但是奇怪,他仍能听到宋玉用清冽的嗓音说:“我再讲一次。”
……
过往的片段只在贺璟脑海中一闪,他及时地“嗯”上一声,应和着宋玉的讲解,表明自己在听。
宋玉讲过一遍,抬头问:“懂了吗?”
贺璟提早收回视线,一边抽回卷子一边称赞:“懂了,不愧是课代表,讲得真好,豁然开朗。”然后看也没看宋玉画出的图解,刷刷几笔,写出了完成的解题过程。
“怎么样,我聪明吧。”
“……嗯,聪明。”宋玉轻轻地回答。
贺璟原本游刃有余地开着玩笑,听到他这句话时,手中的笔不小心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笔迹深刻,就像是……那年冬天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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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代庖
秒针嗒嗒地转过,分针和时针随之缓慢地移动着,宋玉的心绪渐渐沉淀,摆弄了半天看不进去的卷子没过一会儿已经过完了一遍。
贺璟没有再打扰他,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看他运笔如飞,强迫自己凝神,也尽快刷过一张卷子。
等宋玉快速把所有的作业都写完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他和贺璟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坐了两个多小时。收起书本,他动了动肩膀和脖子,关节处发出一阵咯咯啦啦的脆响。
贺璟抬眼:“写完了?”
“嗯。”
贺璟:“等我一会儿,还差两道题。”
“你慢慢写,不用管我。”
贺璟点点头,低头快速填上几个空,他偏好用钢笔,笔尖划过纸张,带出沙沙的声音,一个个刚劲有骨的字在笔尖的几个起落之间落成,赏心悦目。
有人等着,贺璟写得急了一些,字迹龙飞凤舞地连在一起,一气呵成,五分钟之后,他填完卷子上的最后一个空,把笔盖盖好,压在桌上,呼了一口气:“总算做完了。”
然后也不收拾纸笔,起身绕到宋玉身后,兴致勃勃地想要拉他起来,手伸到一半儿,想起先前的种种,没有触到宋玉而是压在了椅背上,另一手按在宋玉手旁的桌面上,略微弯腰,兴致勃勃道:“走,带你去我房间看看。”
这个姿势像是把宋玉拢在了怀里,宋玉假借站起来的动作,往边上迈了一步,躲开了贺璟的笼罩。
贺璟没注意他的小动作,直起身在前面带路,宋玉跟着他上楼,进入他的房间。
贺璟的房间主色调是灰蓝,和他的人一样,干净整齐,屋子里书架电脑各种乐器一应俱全,逛着逛着,宋玉想起了那块被他扔掉的巧克力,再回味时,那股浓浓的人造香精的味道在舌尖滚过的感觉仍然清晰。
他一言不发地跟着贺璟出了房间,来到隔壁,贺璟打开房门,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喜欢吗?”
“什么?”宋玉回神,幻想出来的味道潮水一般褪去,他看向屋里,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喜欢。”
贺璟点点头:“喜欢就好,那今晚你住这间?”
宋玉这才反应过来贺璟刚才问他的意思,连忙点头。
“就是客卧没有浴室,洗澡的话可以来我卧室,或者楼下那——”
“我去楼下!”宋玉抢道。
“好,等下我帮你拿换洗的衣服。”
……
宋玉托着贺璟临时给他找的衣服进了浴室,自己的衣服脱掉放在旁边,一堆整整齐齐,一堆校服洗得褪了色,他强迫自己不去看这些,走到花洒下清洗。
贺璟听见浴室响起水声,拿着手机走到沙发边给向辉打电话,向辉那边接起来就是一句脏话:“哎呦卧槽这B出的什么装备,他妈的根本就砍不掉血!哦,老贺,什么事儿啊?我去你妈的送你大爷啊,菜的一笔打你妈的游戏,买副棺材送自己一程算了!”
贺璟:“……”他把手机拿远了一些,等向辉在那边儿骂完,才贴回耳朵。
向辉还在那边胡嗤带喘:“打个B游戏可他妈气死我了,干嘛啊老贺,想和我开黑啊?”
“开黑就算了,你太菜带不动。我想问问你有赵宇的号儿吗?”
“说谁菜呢!有啊,发你微信上,你要他号儿干嘛啊?”
“发你的得了。”
“等会儿啊,我找找……”向辉一边翻通讯录一边问:“你找赵宇有事儿?哦,你是帮宋玉问的吧,人家宋玉比你跟他熟,你让他自己说不就得了吗,费这二遍事,这儿呢,发你微信上了啊。”
贺璟点开微信,把那一串号码复制,输入到通讯录里,边说:“宋玉不会找别人帮忙,我不帮他说,他自己也不说。”
“他不说管你啥事儿?”
贺璟一愣,“我——”
“哎没空听你磨磨唧唧,我复活了,挂了。”向辉挂电话挂得利索,说完就没声了。
贺璟拿着手机站了一会儿,回身看了一眼还响着水声的浴室,轻“啧”了一声,拨通了刚要来的号码。
电话响了四五声,被人接起,电话那头的人非常有礼貌:“你好,哪位?”
宋玉心事重重地洗着澡,他不明白,在此之前他和贺璟之间没有任何交集,他上一刻还因为被人围堵,在校门口进退两难,下一刻已经到了贺璟家里,在浴室里洗澡。
他抓了抓起了一堆泡沫的头发,打开花洒,丰沛的水流哗哗地落下,泡沫顺着他的前额滑进了眼睛,他马上仰头想要冲掉渗进眼睛里的泡沫,水流一冲,更多的泡沫流下来,他一边抹着流过眼前的泡沫,一边伸手去够花洒的开关。
手触到冰冷的墙上,倏地收回,他后退着摸索,脚底踩着满是泡沫的水流,不小心一滑,他头皮发麻地倒退了后几步,跌倒之时腰间撞在后面的浴缸边缘,然后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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