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施想想也是,没必要把自己整得这么凄凉,没有家人和宋科长陪着,他还有好多朋友呢。
他把微信名字换成“开朗小翁”,扫了个共享电动车,开着去了肖义宁那儿。
宁王殿下大过年的还得给粉丝直播带货,翁施就在他后边给他当不露脸的小助手,忙前忙后。
他第一回 做这个,业务不熟练,但挺新奇的,看着弹幕里粉丝刷的那些话,还觉着挺有意思。
肖义宁还叫了几个朋友一道过年,大家都是年轻人,很快就活络起来,这个年过得倒是比在家里还自在。
到了初二,大伙儿围坐成一圈玩骰子,翁施点儿背,总是摇到小的,喝了几杯酒就开始犯晕,晕着晕着就眼泪汪汪,啪嗒啪嗒往下掉泪珠子。
肖义宁吓坏了,忙问他怎么了,翁施虽然酒量差,但酒品还行,这会儿了还惦记着别给大家扫兴,摇摇头说没事,一个人猫着钻进了厕所哭。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喝多了,心里挺难受的。
想起爸爸,他难受;想起宋科长,他更难受。
肖义宁跟着他进来,本想着是要安慰安慰他,给他拧了把毛巾擦脸,差点儿没把翁施捂死在马桶上。
“你啊,就是嘴硬呗,”肖义宁盘问他,“你和宋科长到底怎么了?”
翁施坐在马桶盖上,抬头看着肖义宁,委屈的情绪一上来就压不住,一股脑把事情全说了。
“宋科长?和尚队长?!”肖义宁难以置信,“不可能吧!”
翁施抽抽噎噎地说:“可能的——嗝儿——”
肖义宁双手叉腰,在厕所里转悠了几个来回,严肃地说:“我问你,你是不是真心喜欢宋科长?”
翁施边打嗝儿边说:“不喜欢——”
肖义宁翻白眼:“不喜欢你哭个屁啊!”
“——是不可能的。”翁施打着嗝儿,艰难地说完下半句。
“明白了,”肖义宁按着翁施肩膀,“翁啊,我在感情方面的造诣,你是清楚的。”
翁施点点头。
“我给你出一招,能彻底掌握宋科长的心,就看你敢不敢试试了。”肖义宁一脸正色。
翁施骇然,猛地摇头:“不行不行,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我不会自杀的。”
“……你他妈还挺有觉悟,”肖义宁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谁教你去死了!你懂什么叫以退为进、欲擒故纵么?”
翁施茫然地摇摇头。
“笨啊!”肖义宁恨铁不成钢。
十五分钟后,宋尧站在平遥县最热闹的寺庙门口,想着小呆瓜一会儿见到他的惊喜表情,不禁勾起了唇角。
他掏出手机,给翁施打电话:“在哪儿呢?”
翁施小半晌没说话。
宋尧问:“怎么没动静?”
肖义宁在翁施背上猛地拍了一下,翁施“嗷”一声叫出了声。
宋尧笑:“嗷嗷什么,今天不是去寺庙拜拜吗,还在吗?”
翁施看了肖义宁一眼,肖义宁对他坚定地点了下头。
翁施操起酒瓶,猛地灌了一口酒,酒壮怂人胆,怂人小翁握着拳头,声如洪钟:“宋尧!我要和你分手——”
“……”静默了许久,宋尧咬牙切齿地说,“你他妈的人在哪儿?”
第90章 星星不要来
“我问你,你现在人呢?”
电话那头,宋尧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翁施吓得打了个饱满的嗝儿。
他人怂胆子小,无非就是借着那么丁点儿酒劲壮胆,宋尧冷冰冰的语气像是一根刺,“噗嗤”一声就把他才壮起来的胆子给戳破了。
翁施又委屈又害怕,睫毛一抖,两行眼泪又扑簌簌掉了下来。
“说话。”宋尧冷声道。
他板起脸的时候极其有压迫感,翁施用手臂揉揉眼睛,张嘴就发出一串情不自禁的“呜呜”声。
“呜呜什么,”宋尧说,“又吃风了?”
“没吃风,”翁施脑袋昏昏沉沉的,看东西都是重影,用力吸了吸鼻子,“我、我在哭呢。”
宋尧明显愣了一下,认识小呆瓜这么久,就没见他掉过眼泪。
遇到棘手的案子,连熬三个大夜,他依旧在宋尧跟前活蹦乱跳;去山里出外勤,摔了一跤膝盖破了个大洞,他依旧乐乐呵呵,傻笑说没事儿不疼;家里水管坏了,他闷声不吭自己拧,双手冻得通红,他依旧没心没肺地来讨赏……
宋尧觉得这呆子就和个自发热的向日葵似的,不管阴天晴天,有没有太阳,他都能自己开开心心地转,永远不会有低落沮丧的时候。
“怎么了?”宋尧声音不稳,明显是慌了,他逆着人流方向,在拥挤的庙会人群里焦急地寻找翁施的身影,“怎么掉眼泪了?”
他不问还好,这么一问,翁施忽然“哇”一声,毫无征兆地开始嚎啕大哭。
翁施心里悬挂着一个小小的水泡,他把不甘、嫉妒、贪图都装在了那个小水泡里。这个小水泡每日每夜在翁施胸膛里晃啊晃,它已经摇摇欲坠了,但翁施却努力用理智阻止这个水泡破裂。
翁施明白,他不敢有不甘,他不配去嫉妒,他没有资格去贪图占有宋尧。
也许是在酒精的催化下,宋尧简简单单一句“怎么掉眼泪了”让翁施的理智全线崩盘,水泡“啪”一声坠落,里面那些坏的、不好的情绪化作一滩滩腐水迸溅,将翁施的心脏腐蚀出一个个小伤疤。
他再也按捺不住了,坐在马桶盖上俯下身,整个人蜷缩作一团,额头抵着膝盖,裤子上洇出大片大片的水痕。
翁施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哭,单薄的肩膀不停颤抖。
肖义宁被吓到了,怔愣半晌,想拍拍翁施的肩膀,伸出手又缩了回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此刻的小翁不能轻易碰,仿佛一碰就要碎了。
他离开这个小小的空间,将门轻轻合上。
“小翁,宝贝儿,”宋尧气息不匀,“怎么了?嗯?你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在庙里?”
翁施用力摇头,额头摩擦着牛仔裤布料,火辣辣的疼。
“我没有回家,没有家了,”他抽噎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没回家,那么多车,那么那么多,G31896开走了,晚点三分钟,那么多人回家,我不回家……”
他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却记得那天那班回家的车次,记得那趟列车晚点了三分钟,记得在喧嚣的车站里、在诸多归家游子的喜悦中,他有多么落魄。
宋尧疾走的脚步猛地一顿,喘着气说:“你……没有回平遥?”
“没有人要我了,”翁施抽噎着说,“他们包饺子,去姥姥家,我是没人要的小翁,爷爷骗我,爸爸不来,进村的路通了,爸爸也不来……”
宋尧胸膛微微起伏,左耳是春节寺庙里的人声鼎沸,右耳是他的小呆瓜在低声啜泣。
他感到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抽痛,宋尧懊恼地想我到底是错过了什么,我怎么会这么笨。
他只看见翁施像个向日葵,灿烂追逐着他的样子,却从来没有看见过日暮时分,向日葵是不是也会偷偷埋着头哭泣。
“宋老师,阿尧,”翁施的声音越来越低,“你最厉害了,你知道我妈妈在哪里吗?阿尧,我想妈妈,好想她……她在哪颗星星上,阿尧,我妈妈爱我,她最爱我了,她拼了命要保住我,她最爱我对吗?”
宋尧站在一个偏殿的大厅里:“是,她最爱你。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找你,马上就去,好不好?”
翁施立即说好,两秒后又说不好。
——如果你不是最爱我,就不要来了,就让我继续像仰望天上的星星那样,远远仰望你。
——星星不要落在我身边,不要靠近我的掌心,不要让我不甘、嫉妒、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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